闻到这股味道,路昭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她带头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躺在床上的石衙本人。
事实上，这画面比预想中的要好一些,并没有大面积的伤痕。
石衙的身体看上去大致完整,头部往下甚至是没什么问题的，连睡衣都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肚子上半搭着一床薄被子,瞧着也干干净净，没什么异常。
可再往上看，就知道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血气来自哪里了。
石衙睡着的那个枕头,已经全部染成了红色，甚至有些发乌了。
他的姿势是面朝上睡着的样子,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睡得板板正正,跟吸血鬼睡在棺材里似的,和他醒着时的性格完全不同。
头部当然也是端端正正的。
光看这动作,是没问题,可他的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瞪着天花板。
瞳孔已经涣散了，眼白发红,充满了细小的红血丝。
偏偏一张脸却是面无表情的，配上这样惊恐的眼睛,就愈发显得诡异了。
而那几乎要浸透了大半个枕头的血，却是从他的脑袋两边流出来的——石衙的脑袋的确没事,可他的耳朵却不翼而飞了！
原本长着耳朵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了两个血窟窿，血液就是从那里出来,再沾湿了枕头。
要不是枕头上变了颜色，就看他的姿势，都很难让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耳朵不见了。
曾老爷子昨晚跟石衙住在一起。
齐小乐和路昭都是亡者直播间的主播，彼此之间自然不用顾忌什么，直接从空间里拿了东西出来用就是了。
可曾老爷子却要顾忌石衙的存在，自然不可能莫名其妙从那个看着就很正常的双肩背包里掏出一个简易床，他又不是哆啦A梦。
让石衙睡地上，曾老爷子这性格肯定是不敢的。
而让曾老爷子一大把年纪睡地上，石衙也不肯。
所以昨晚他们俩是一起挤在这张单人床上的。
好在这床虽说是单人的，却不是特别窄小，不像是平时医院里病人用的那种小床，而石衙跟曾老爷子都不是什么体格壮硕的人，并排睡在一起也勉强适合。
就是这样，也没有谁提出住到那两个空房间里。
不只是他们，另外两对同住的年轻人也没有。
好像分过组以后就默认了这种方式，不再去考虑其他。
曾老爷子会吓成那个样子也就很正常了。
任凭谁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睡在旁边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不会不害怕啊。
别提昨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路昭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确认石衙身上并没有别的致命伤，就收了手。
他的样子更像是被惊吓过度心脏骤停，耳朵上的伤口虽然看着更加严重，却并非主要的致死原因，更像是死亡以外的故意折磨。
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验尸的法医，现场也没人去维护，留着石衙在这里，就好像只是为了给他们这些剩下的人宣告一个结果——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先出去吧，”路昭看了看房间里，除了曾老爷子和石衙两人的个人物品以外，并没有别的东西出现，也没什么明显的破坏痕迹，“去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进房间里来的，只有路昭、齐小乐和赵去病三人。
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一脸后怕，三号房的房门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个会吃人的大嘴，让他们完全不敢走进来。
就连那四个看上去和石衙非常熟悉亲近的好兄弟，此时也是如此。
倒是舒淳，一直站在门口，想要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又不敢踏出那一步，便只能在这儿犹豫不定地探头瞧着。
等到发现路昭他们往外走，才赶紧后退了一步，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会儿，曾老爷子已经没有再大叫了，他扶着走廊边的墙壁，弓着背弯着腰，不停地干呕着，发出了阵阵呛咳的声音，眼泪都被呕出来了，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样子。
四个青年像是一群被吓坏了的鹌鹑，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比起老人家，他们的个头要高大许多，此时却恨不得将自己缩小成一团，最好谁也发现不了他们才好。
舒淳也很害怕的样子，可因为对谁都不信任，时时都要强撑着精神去警惕四周，看上去反倒比其他人的状态要好上一些，只是脸上的惨白和眼里的惶然遮都遮不住。
路昭出来扫了一眼，就知道，曾老爷子这会儿暂时问不了话了。
那几个青年也还抖着，估计也还得再等等。
她干脆走向了等在三号房门外不远处的舒淳：
“你好，我能跟你谈谈吗，舒淳？”
“我……”舒淳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像是很不习惯别人的靠近，可环顾四周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目光转到了路昭身上，表情稍微放松一点，“好，你想说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路昭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你们不知道？”
舒淳一口就问了出来，显然她以为大家的遭遇都一样，要不其他几人不会是那个反应
。
却得到了让她羡慕得快要眼红的答案。
七号房和八号房没事！
怎么会这么幸运！
舒淳的眼里明明白白写满了这样的意思。
路昭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齐小乐。
她是没这个运气的，一路过来全靠自己实力硬怼。
这回完全就是欧皇的光环起作用了啊！
要不是齐小乐之前说过他以前运气就好，路昭都要以为这家伙是不是得到了什么直播间的特殊称号或者技能道具，才会这样欧气满满了。
好不容易摆平了心态，舒淳才开口将自己昨晚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时间拉回几小时之前。
舒淳今天睡得格外沉。
按理说，第一天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随行的也都是陌生人，舒淳是很难放得下心去安眠的。
可大概是白天走路太累了，她刚上床没多久，就感觉到了朦胧的睡意，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房间里蓦地一凉，她才像是被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没开灯，很黑。
以她的眼力，只能看到一丝丝大概的轮廓而已。
才睁眼时，舒淳也只看到了一眼黑色，并没有别的感觉。
她便伸手准备将被子裹紧一些，再继续睡觉。
谁知，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声源所在却是她睡床的对面！
舒淳几乎瞬间就被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手里也立刻攥紧了放在枕边的刀子。
她努力睁开眼睛朝那边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那边的黑甚至比房间里原本的昏暗都要浓郁，仿佛将所有黑色聚拢在一起，隐约成了一个形状，却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声音，就是从这片黑暗中传来。
“天黑啦~”
小小的声音听着有些欢快，忍不住上扬的尾音显示出了主人此时的心情有多好。
更关键的是，那声音听着很像是小孩子发出来的。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那小奶音甚至有些萌萌的，就是声音有些微重叠的效果，仿佛是不止一道声音出现，只是因为同时发出，便几乎叠加在了一起，让人有些分不出ta的性别。
可这个时候，舒淳完全感觉不到属于小孩子的可爱，只觉得整个人都发麻了，浑身鸡皮疙瘩疯狂地往外冒，也不知道是被空气中的那股凉意激起来的，还是被什么吓到了。
“你……你是谁！”
舒淳攥紧了刀子，想要下床对峙，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无法离开被窝，像是被固定在了床上。
这让她更慌了。
那个声音却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而且并未回答她的话，直接道：
“天黑啦，该讲故事咯！我最喜欢故事会啦，要讲故事，当然该睡在床上呀……”
舒淳只觉得空气中的凉意更重了，便是被窝里的双腿，都像是冻僵了一般，呼吸间都不见一丝热气。
她努力维持镇定，等着对方继续说话。
“现在，来给我讲故事吧！
大家都知道，我是最爱听故事的了，你可千万不能敷衍我哦。
敷衍小朋友的，最讨厌了！”
说完以后，那黑色就安静了下来，舒淳等待了一会儿，也没再听到什么声音了。
如果不是知道之前发生的都不是错觉，她都要以为对方已经离开。
可空中那股跗骨的冷，让她知道，那东西还在！
她顿了顿，忍着惧意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
刚开口时，因为太过恐惧，她的声音甚至是带着几分干涩沙哑的，嘴唇都忍不住在抖。
可越往后面，就越流畅了。
对方就像是一个真的在享受听故事经历的孩子，根本没有打搅舒淳，一直在安静倾听。
舒淳可不敢因为对方此时的安静，就真的认为ta安全无害了。
想到刚才听到的要求，她努力调动起自己的情绪，尽可能生动地将故事讲完，甚至还特意修改了一些细节，让这个故事更符合小孩子的喜好。
短短的一个故事，写在书上看完估计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正常情况下讲出来，也不用太久。
可这一次，舒淳却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度秒如年也莫过于此了。
终于讲完后，她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又很快将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是，故事讲完了，她不用强迫自己不怕、别发抖、讲故事讲精彩一点了。
可是，也是时候让听众给出反馈了！
ta满意了吗？
还是说，要对她做什么了？
舒淳紧张地在这样的寒冷中都几乎要冒出一身汗来。
可是，倦意很快袭来。
她没等到那片黑色再说话，就已经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已经是大天亮，然后便是曾老爷子的叫声了。
也是醒来以后，舒淳才发现，圆溜溜之前还有过任务通报。
那时候她根本没听见，之后才在立方体的投影上看到了历史内容。
“如果不是看到了消息通知，又听到……他的叫声，发现出事了，我都以
为昨晚发生的是一个梦……”
舒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新睡过去的，对方又是什么时候才走的。
这简直让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她无法安心。
特别是石衙的下场就在这里摆着，证明了那东西的确不是安全无害。
昨晚她没有出事，是幸运。
可下一次呢？
谁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不会放过她了！
这才是让他们这些同样经历了“故事会”的人后怕的原因。
果然，听完舒淳的话后，其他几人的情绪也暂时从石衙出事的震惊中缓和过来了，虽然还是很怕，但也能说出话了。
几个年轻人纷纷附和起来，表示自己跟舒淳的经历是一样的。
而曾老爷子这会儿已经软了腿，不再干呕的他擦了擦嘴巴，半靠着墙站着：
“我也是……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我好久没见到我家小孙女了，我以为是梦到了以前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时候，还特意挑了个有趣的想要逗她笑……我以为是她的……”
曾老爷子的嘴唇抖着，长着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头上冷汗直冒。
原来，他也以为是在做梦。
所以没去深究，为什么听故事的小孙女站着，他这个讲故事的人却要躺在床上。
习惯了带小孩儿的老爷子，讲故事都很讲究，刻意放缓了声音，还有为了照顾小孩儿出现的叠音字，甚至在过程中，还有模仿不同角色改变声音和语气的技巧。
与其他人战战兢兢的表现不同，曾老爷子适应得非常好，甚至觉得这个“梦”，是他来到亡者直播间以后，难得的放松时间了。
死亡来临以后，连做梦都成了奢侈品。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梦到家人了，曾老爷子甚至害怕，再往后，他会不会忘记了小孙女甜甜的笑和叫他爷爷时的声音。
这一次的“梦”，他格外珍惜，还有些遗憾时间太短，连讲了几个故事，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没等他再对“小孙女”说些什么，就又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本来做了这样一个“美梦”，今天曾老爷子以为自己会一天都很轻松愉快的，连想到要再去面对那些年轻人，去竞争那样难得的机会，去完成这些可怕的任务，他都没有那样胆怯了。
可一睁眼，就迎来了挑战。
睡在他身边的石衙死了。
枕头上满是血腥味。
这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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