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愚,阿愚……醒醒。”
“别睡!”
阿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帝尧背上晕过去的,但耳畔依稀传来帝尧慌乱焦急的声音。
慌乱吗?阿愿在心中问自己。
太子殿下也会害怕吗?
想必是听错了。
阿愿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民房中,木桌上昏黄的烛火摇曳着,而大周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屈尊坐在木桌旁,一手撑着头,即便闭目歇息,眉头也是紧锁的。
阿愿轻微一起身,坐在木桌旁的人警觉地睁开了眼,看向阿愿的瞬间眼中所有的警惕狠厉消失无踪,急忙走到床榻边,扶住了阿愿想坐起的身子,眉宇间的担忧还未散去,“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愿坐起身,环顾了屋子一圈,蹙眉道:“殿下,我们这是……”
“借住在了山中猎户家,这家的男主人是蛮族,但妻子是个心善的大周妇人,故而收留了我们……来,先喝药。”
帝尧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将药碗端给阿愿面前,他想亲自给人喂药,又怕阿愿觉得逾距,所以举碗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阿愿显然没注意到帝尧的纠结,她垂眸盯着那碗汤药,眉头皱得愈发深,“是臣妇的身体不中用,连累了殿下的行程……殿下,这里可有纸笔?”
“先把药喝了,要纸笔做什么?”
半个时辰后,帝尧神色复杂地看着阿愿伏在案上,画下了蛮地边境的地图,标注出了最快离境的路线,然后小心翼翼将画好的地图双手奉给了他,一字一句恭敬道——
“若下次臣妇再不中用,还望殿下便将臣妇扔路上,莫再管臣妇……”
帝尧看着被小姑娘奉到面前的地图,就像被什么砸在了胸口,心中钝痛。
他干涩张口,“不再管你?若你落到护骨烈手中呢?”
“只要臣妇想,臣妇应该是能活下去的,唯求殿下脱困后,能派人去漠北救回臣妇的夫君。”
阿愿垂眸说着,语气平淡到让帝尧升起一股邪火。
“顾偿知道你这么作践自己吗?”
阿愿沉默未言。
帝尧却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若是顾偿死了,她可以做出更作践自己的事情。
帝尧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了阿愿奉上的地图。
明明看着从小那般软糯的一个小姑娘,为何长大后性情这般烈、这般倔?
“阿愚……”
原本帝尧接过地图后,阿愿才刚松了口气,听到轻唤,抬头的刹那却被以手为刃的帝尧打晕。
……
翌日。
阿愿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她揉着隐隐作痛的后颈,扶着墙晕乎乎地走出房间,就见山间的小院里猎户装扮的蛮族男子正憨笑着帮貌美的妻子收衣裳。
“小姑娘醒了?”貌美妇人回头看向沐浴在夕阳里的阿愿,笑得恬静真诚,“你夫君临走前嘱咐我不要扰你,让你多歇息,怎么样?睡了一天一夜可是饿了,灶上温着粥,我去给你拿……”
“夫君?”刚睡醒的阿愿神色略迷茫道。
“是呀,你夫君待你真好,知道你病了,早起就去山里采药,千叮万嘱地将你托付给我们夫妻两照顾。”
阿愿反应了过来,淡淡解释道:“他不是我夫君。”
貌美妇人一愣,继而一笑,“不是便不是吧,来来来,你快坐下……按脚程那位公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着,貌美妇人将小愿拉到院中的小桌子旁坐下,又去厨房端来了粥和咸菜,温和嘱咐道:“吃些,你该是饿了。”
阿愿没有动筷,而是望向院门口的方向,再看了看渐暗的天色,不禁皱起眉来。
貌美妇人同阿愿一起坐下,支着下巴看着她,笑弯眸子道:“还说不是夫君,不是夫君你这么担心他?放心吧,那处采药的地方是我家那傻大个指给他的,我们往日也经常去,不会有危险的。”
阿愿面带无奈,对上貌美妇人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怕是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
直到夕阳即将落下地平线,夜风吹起,貌美妇人瞧阿愿一副病弱欲倒的模样,催促着她回屋歇着,奈何小姑娘前脚刚进屋,一股夜风席卷血腥气而来,她猛地回头——
“血腥味!”
貌美妇人一懵,“啊?什么血腥味?”
阿愿夺过妇人手中提的灯笼,快步朝小院外跑去……
“你慢点,别绊倒!”妇人追在后面担忧地喊着。
阿愿瞧着风一吹就倒,跑起来却甩了妇人一大截。
小姑娘逆着风向奔跑,三百米,二百米……血腥味越来越浓。
染上夜色的暗林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帝尧一手捂着腹部泊泊溢血的伤口,一手撑着树,失血过多让他视线渐渐模糊,他缓缓扶着树颓然坐下,恍惚地望着西方的地平线上最后一缕余晖……
那抹暖光马上就要消失了。
冰冷的夜风正在带走帝尧身上为数不多的温度,就在他支撑不住,眼皮疲倦地闭上又睁开时,夜色中亮起一盏宛如萤火的微光。
“殿下,殿下……”
熟悉的声音带着轻喘炸开在耳畔,似乎还有一丝担忧和焦急。
帝尧睁开眼,看向那抹微乎其微的光亮——
是他的小姑娘在跑向他。
他的阿愿啊,即便厌恶他、讨厌他,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做不出忘恩负义、见死不救之事,所以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跑向他这个坏人。
阿愿提着灯笼蹲在帝尧身前,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腹部溢血严重的抓痕,应该是山间野兽造成的伤口。
“殿下,我先给您止血,您忍着些……”
阿愿一边蹙眉说着,一边就要撕自己的罗裙用作绷带,奈何一只大手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往帝尧的方向压去。
她瞳孔一缩,鼻间只差毫厘相蹭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刹那交缠在一起,黑夜中她对上了帝尧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欲挣扎却换来了帝尧更用力的压制。
那人与她对视了一眼,复而看向阿愿身后追来的猎户夫妇,唇瓣靠近阿愿的耳朵,哑声命令道:“不许再叫殿下,叫阿尧,我是你的夫君。记住,别再叫错。”
哪怕只是一次,哪怕只是假的。
就让我如愿可好?
帝尧昏迷了足足两天,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就是太子殿下底子好,这伤换成任何一个人怕是都熬不过。
换成阿愿,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帝尧并非一直昏睡,有时会清醒片刻,如愿地看到小姑娘守在他床榻边上打盹,然后又会心满意足地睡去。
他第一次用这种示弱的方式去换取另一个人的陪伴和怜悯,竟觉得伤成这样也是值得的。
这里是蛮地,没有大周的君臣之别、礼法束缚,他可以在黑夜偷偷看着在床榻边睡去的小姑娘。
离开这里,他就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周太子,不能也不敢再去偷看他的小姑娘。
——越是克制,越是煎熬。
“跑……快跑啊……”
帝尧再度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瞥见窗外明灭的火把和混乱的人影。
“别管我,快跑……”
是猎户妻子声嘶力竭的呼喊。
“玛德,臭婊子!安分点,给我们老大伺候舒坦了,也许能饶你丈夫一命。”
砰——
房门被踹开,几个持刀的蛮人闯了进来,看到阿愿的瞬间齐齐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吸溜着口水道:“真美……老大快来,屋里还藏着一个更美的!”
“艹,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儿。”
是山匪!
下一刹,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是那个差点摸上阿愿脸的蛮匪被帝尧一脚踹飞了出去。
帝尧手握着弯刀,因强撑着起身再加上那一脚的原因,腹部伤口再度撕裂,鲜血顿时染红了绷带,他边与一众蛮匪对峙,边牵着阿愿的手走出房间,眸中的杀意如有实质,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凶兽浑身利刺尖锐地竖起,将阿愿护在身后。
众蛮匪被帝尧身上那股悍不畏死的狠劲和莫名的威严吓得步步后退。
院中,匪头眯着眼看着这一幕,松开了抓着貌美妇人的手,冷笑着拔出腰侧的刀,对手下们下令道:“怕什么?他受伤了,弄死他,把那小美人给老子抢过来。”
阿愿借着月色看清了院中的情形,那名憨厚的猎户倒在血泊里,貌美妇人被另一名□□的蛮匪死死抱住,任妇人哭得撕心裂肺,还不忘在妇人身上揩油。
阿愿环视院落,蛮匪至少有三十来人,若是平常,这三十来人不会是帝尧的对手,可帝尧受了伤……
“殿……阿尧,他们应该只是想要我,我过去就好……”
手上一痛让她止了话,是帝尧狠狠攥了她手一下,然后用幽沉的眸子回头看向她。
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小姑娘一旦遇上危险,第一个选择的就是让别人先放弃自己?
“阿尧,我们打不过这些人的。”阿愿轻轻慢慢地劝道。
帝尧未语,只是更用力地牵住她的手。
“愣着干嘛?上家伙!”匪头怒然下令道。
蛮匪论武力比不上蛮族军队,但善用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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