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掀开竹帘,替乔桢奉茶。
乔桢接了茶,上好的碧螺春,汤绿水澈,清香扑鼻:“齐王尚幼,若是一直养在赵妃手下,赵氏势单力薄,注定难成气候。若是赵妃一死,齐王就会成为各方势力角逐下的质子。齐王太好控制,所以一定会有人打他的主意。这一步我们无法阻止,也不必阻止,殿下目前要做的,是丰满自己的羽翼。”
“长河此番泛滥,势必又会牵涉赈灾等相关事宜。眼下才出了工部贪墨一事,往年负责此事的官员都会牵连下狱,留下的不敢自专,必定层层上报。”萧鹤渊眸中思量,“初时尚能勉励维持,可时日久了,若是仍没个拿主意的人,一定会问题频出。到那时,陛下一定会派人前往坐镇。”
乔桢放下手中茶盏,仍是没喝那茶:“有先例在前,陛下此番不会再征百姓徭役,而是会派军队前往。殿下不仅要去,还要带着雪原驻军一起去。殿下虽在雪原驻军呆了三年,但那仍是郭达的兵。此番若是能带走一部分雪原驻军,他们跟着殿下,日后回京封赏,便成了殿下的兵。”
萧鹤渊微顿:“可本王在朝中并未有能服众的资历。”
乔桢摇首:“殿下此番并不需要说服朝臣,只要陛下的心是向着殿下的,殿下就能顺利前往长河。”
乔桢语气如此笃定,萧鹤渊沉默片刻,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刑炳…”
“怪不得…刑炳反应会如此迅速。即便锦衣卫的耳目再怎么灵敏,也不会想到去监听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清谈。”萧鹤渊倏地看向乔桢,眸中神色几变,“…是你们告知了刑炳当年旧事。”
***
这世间再快的千里马也快不过流言蜚语。
陈氏贪墨的风声不胫而走,街谈巷议之所又欢腾起来。期间有好事者提起了当年旧事,将萧煦称作背信弃义之鼠辈,愧对当年文官清流和太学学子的全力维护。这番言论赢得了不少拥趸,众人都围成一团坐观天下大事,连往日最受欢迎的说书人门前都变得门可罗雀。
好在这乌烟瘴气之风没能吹进紫禁城,文英殿今日照例经筵。
太/祖时制定经筵仪注,每月三次进讲。初设为教育幼主,后京中皇室子弟皆可入内受讲。
“掌印。”文英殿伺书的内宦是司礼监派来的,见刘英来,便恭敬地上前扶着。
刘英轻轻拍了拍小太监的手臂,吊着嗓子道:“还在讲呐。”
“欸。”小太监说,“讲着呐。明次辅并几个翰林院的编修都进去了,便讲得久了些。”
菱花槅扇门大开着,零星的几个字眼飘出来。
“次辅请留步。”是齐王萧铎的声音,“昨日温书,我看到一句‘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将自雕琢’,并不十分明白,还请次辅解惑。”
明徵停在槛窗前,闻言神色微变:“…殿下还小,求知若渴也应循序渐进,先将眼前的课业融会贯通,等到殿下再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萧铎懵懂地一点头。
明徵望了眼天色,注意到了立在白玉栏边儿上的刘英:“是陛下派你来的?”
“是。”刘英垂着眸光,在明徵面前维持着一种谦卑的姿态,“陛下今日要查小殿下的课业。”
“嗯。”明徵应声,“那便去吧。”
萧铎朝明徵行礼后,被刘英牵着先行往养心殿去了。
宫墙上花影轻晃。
萧铎一路沉默,在行至养心殿月台前忽地开口:“…陛下今日也会像上回一般查本王的课业吗?”他说这话时,板着张脸,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从问话间仍可见是个孩子。
崇贞帝视文教如布帛菽栗,对皇子的课业便更为严苛。课业若有疏忽,戒尺敲打都算是轻的。
上回萧铎答错了几句,便被崇贞帝狠狠训斥了一通,又挨了戒尺。萧铎到底年纪小,被上回的阵仗吓坏了,连着好几夜都睡不安稳。
刘英心中微叹。
若是在寻常人家,萧铎应当是父母千疼百爱的幺子。
“小殿下平时在文英殿,次辅会考课业吗?”
“也会…”
“那小殿下就像回答次辅一样回答陛下就好,不必担忧。”
……
二人到时,崇贞帝正在批内阁今日递进来的票拟。萧铎跪身行礼:“儿臣拜见殿下。”
崇贞帝没应声,他将一沓票拟翻得“哗啦”作响。刘英俯身奉茶,低声劝慰:“…陛下,用盏茶再继续吧。”
崇贞帝搁了票拟,看向刘英,轻叹道:“都只知道在朕耳边吵来吵去,倒只有你最贴心。”他接了茶,用茶盏撇着茶沫,像是才注意到萧铎似的。
“…齐王来了。”崇贞帝说,“去一旁练字吧。”
萧铎面上一喜,自由内宦领着去偏殿习字去了。
大都今日回温,养心殿里槛窗都开着,但仍有些燥热。崇贞帝用完茶,精神不济似的以手抵额:“这天变得倒快,前阵子还下着冷雨,今日着薄衫都觉得闷得慌。”刘英还不及回应,就见崇贞帝转着手上的天青色茶盏,低低地咳了几声:“这是太子往常奉茶时惯用的茶具吧。”
刘英垂着首没出声。
越瓷青翠润莹,完美地烘托出茶汤的青色。温润如玉的釉质,沉静如湖水,显示出和萧煦一样如玉如冰的品质。
崇贞帝忽而一声长叹:“当年立暄和为太子,其实不全是为着他好掌控。贵为长子,却不受宠爱。明明都是天潢贵胄,为何总是一个受宠,一个不受宠。”
风从槛窗外吹进来,吹动崇贞帝的袖袍。崇贞帝掩唇咳了几声,撑着椅臂直起身:“这世间的人被分成三六九等,每一等里又有云泥之别。哪怕是生在帝王家,别人有的东西,你却要尽心竭力地去争夺,哪怕那个人…是你同父同母的兄弟。”
“朕出生后身子骨羸弱,吹不得风。因此寝殿里常年门户紧闭,透不进一丝天光。相比健全康健的大哥,朕就像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地狱恶鬼,没有人愿意接近朕,包括母妃。”崇贞帝偏头,静静地望着槛窗外的天色,像是说给刘英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时候的天比这个时候更澄澈,朕面前摊着本《左氏春秋》,正停在《郑伯克段于鄢》那一页。朕天真地以为,朕是庄公,而大哥是共叔段。①”
“但朕错了…先帝亦不喜朕。”刘英倏地跪下,匍匐在崇贞帝脚边。崇贞帝不喜人多,刘英在时,殿内便只他一人伺候。
刘英膝行上前,崇贞帝由着他抱住自己的腿,却没有看他。崇贞帝格外平静,那些他曾愤恨的,憎恶的,都化成黄土一抔,只有他活下来了。他坐在这龙椅上,八方豪雄尽归麾下:“朕第一次顶替大哥回到潜邸,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暄和。”
萧煦在时他没有唤过他的字,如今人走了,也不知道是唤给谁听。刘英尾椎骨一阵寒气上涌,没忍住一哆嗦。
“暄和孤零零地坐在院中石桌上读书,身侧没有侍女。他在看见朕的那一刻,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向朕行礼,说——”
“阿渊在后院练剑。”
“那一刻朕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崇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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