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明氏书香门第,合族不喜显要之物,连正厅里也不摆彰显门楣的器具。只一个清红木刺绣山水坐屏风,隔断了窥探的视线。
萧煦也算是师从大家,对古玩也算有所小成,但他却不敢对这屏风妄下定论。
大兖名门众多,但真正算得上伐冰之家的,只有四个家族:朝歌明氏,柴桑周氏,洛阳陈氏和雁塔张氏。太/祖在和乐元年封赏跟随他的有识之士,封了爵位的也只有这四个家族。其中朝歌明氏虽从外人眼里看来是四大世家中最不显赫的一支,但他在朝中的积势却不可小觑。
朝歌明氏不结党,是因为他不必结党。他和其他世家的不同,就在于他是远比其他世家更加悠久的存在。若要追溯,上至封邦建国之初,朝歌明氏就已从一众读书人中脱颖而出,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历经数朝,已经累积到了可怖的地步。
萧煦收回视线,他生得清秀,为人儒雅,不似今上,倒更像他的母妃。萧煦温和地笑着,并没有摆出太子的架子:“颀玉,令妹大病一场,孤却政务缠身,今日才得以前来。”
明玠在听太子称呼自己表字时就周身一震,他强撑着笑没有接话,娴熟地打着太极:“殿下日理万机,如若分心舍妹,倒是舍妹的罪过了。家父不在,臣待客无方,怠慢殿下。前些日子臣得了几本前朝孤本,粗鄙之物,敬赠殿下,聊表心意。”
在明玠应付太子的同时,作为话题中心的明月楼并没有像寻常女子般“羞涩”地待在闺房,她正躲在屏风后,默默注视着萧煦。
他和萧鹤渊长得不太像,身形看着比萧鹤渊瘦弱。一身素白似谪仙,像是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明月楼捏着手腕,忆起萧鹤渊那夜的话,决定放手一搏。
“皇太子殿下。”
萧煦抬头,正看见明月楼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他见过明月楼的画像,是个格外貌美的女子。大都膏粱子弟间总是流传着对世家女的各色传闻,萧煦总是能从中听见明月楼的名字。他一方面觉得此举太过冒犯,一方面又忍不住关注她又做了什么新鲜事。以至于这些年悭缘一面,他却总觉得这样的女子不应该只被‘貌美’概括。
“小女子明月楼见过皇太子殿下。”
明月楼恭敬地行着女礼,见外男时却连面纱也不曾带。她比画像上更令人惊心动魄,也比传闻更加大胆。
萧煦还未先言,明玠就已猛地起身。他又震惊又慌乱地挡住明月楼,压低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明月楼:“当然是来处理我的终身大事。”
明玠惊慌失措地回首看了一眼兀自喝茶的萧煦,唯恐他听去什么:“你快回去,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有兄长在呢。”
明月楼并未似明玠般刻意压低声音,她不卑不亢地对上萧煦的目光:“我的亲事自然得由我自己处理,兄长,你不能护我一辈子的。”
萧煦闻言莞尔一笑。
明玠咬紧牙关,依旧不肯让步:“…不行,这事——”
“颀玉。”萧煦温声打断,“今日之事,孤保证不会有第四人知晓。既然令妹有意,不妨听她一言。”
“阿兄。”明月楼见明玠神色动摇,忙乘胜追击,“我会成功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好。”明玠轻声说,眸中失落一闪而过。他放开明月楼,侧身让道:“阿兄在外面等你。”
***
正厅里只余下明月楼、萧煦二人。
明月楼落座后,什么也没说。她仿佛当萧煦不存在似的,像往常一样取出了茶具,不慌不忙地将茶饼碾碎。又以釜烧水,待水沸腾时向茶碗中注入沸水。
萧煦看了半晌,见明月楼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小娘子这是?”
明月楼用茶筅在碗中搅动着,直至茶沫上浮,形成粥面。她这才住手,抬头注视着萧煦,突然笑了:“这很无趣吧,这是点茶法。如今大兖散茶盛行,都改作泡茶,像我这般的人已不多见了。他太繁琐了,对于日理万机的人来讲,是对时间的浪费。可对于我这样的闲人来说,他刚刚好,少一步则不足以打发时间。”
明月楼将茶碗推给萧煦,说:“皇太子殿下不妨试一试。”
萧煦接过,一口饮下,大抵是茶味太过苦涩,他不禁皱了皱眉:“…还有吗?”
明月楼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茶碗放置一旁:“饮一杯为品,二杯为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①。”
她再次对上萧煦的视线,言辞恳切:“这般喝茶,既不能解渴,舌根还会苦味上涌。殿下胸怀壮烈,何必拘泥于一小小糙茶呢。”
“殿下要娶的女子,应当能与殿下并肩,同立山巅。而我一介乡野村妇,略微高些就会瑟瑟发抖。”明月楼眼眸镇静,“再者,我善妒,心眼比针小。为殿下开枝散叶这事儿,我是不会做的。”
正厅里一阵静默,小炉子还在烧着,散了大半的潮气。
明月楼自认晓之以情,若是萧煦心硬如铁,她也只有认了。
萧煦沉默着,半晌后笑起来:“看来孤还没有令小娘子厌恶。”
明月楼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萧煦扬起嘴角:“孤曾听说,小娘子幼时遇上轻薄之徒,直接将滚茶泼了他满身。今日能坐下好好喝一杯茶,孤已然心满意足了。”
明月楼神色尴尬,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丰功伟业”还能传到皇太子的耳朵里:“惭愧惭愧…”
“孤心有一问,不知小娘子能否为愚者解惑。”
明月楼慌忙摆手:“不敢当。”
“虽说小娘子聪颖非常,但这世上总有些事并非人为。今日小娘子能婉拒孤,但并不能次次如愿,即便明知结局,也会心若磐石,永无转移吗?”
萧煦为人儒雅,性情沉静如深水。此时他言辞犀利,但态度又如此恳切,仿佛真的在等待明月楼的回答。
明月楼揉了揉被茶烟熏久了的鼻子,开口时带着微微的鼻音:“事在人为。我一直认为结局并不重要,人们能在一条路上坚持走下去,是因为前方有他愿意为之牺牲的东西,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得到。或许人们求的,总是日后回想起来时不会后悔的心安吧。”
萧煦微讶。
“孤受教了。”萧煦缓施一礼,他取过茶具,学着明月楼的手法点了两杯茶。他取起茶碗,和明月楼举碗轻碰。
“孤与小娘子以一碗茶结缘,遂以茶遥祝小娘子得偿所愿。”
***
萧鹤渊躺在明氏院中枝桠繁茂的大树上,嘴里衔着草根,悠闲地闭目养神。
“恭送皇太子殿下。”
萧鹤渊听见这声,睁开一只眼觑了过去。正见明月楼朝萧煦行了一礼,又递给了他某样东西。
萧鹤渊长眉一皱,从树上跳下来,高声喊道:“皇兄!”萧煦听见这声,朝明月楼等人无奈一笑。
“皇兄。“萧鹤渊在萧煦身侧站定,他嘴上喊着皇兄,目光却落在明月楼身上。
萧煦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你们…认识?”
萧鹤渊:“认识。”
明月楼:“认识,不熟。”
萧鹤渊眉心一蹙,不过也未再多言。
萧煦在旁无声一笑。
明月楼对上萧煦如有深意的目光,便和明玠知趣地退下了。
明氏小院儿里栽种了好些竹子,人走在阴影里,很是舒爽。萧煦屏退小黄门,只余下萧鹤渊一人。日光碎在萧煦衣领上,衬得他更白了:“阿渊何时认识的明三?”
萧鹤渊好看的桃花眼一愣,他遮掩似地摸了摸鼻尖:“就一年前吧。”
“嗯?”萧煦看他一眼。
萧鹤渊难得吞吞吐吐:“上回她大病一场,我看在皇兄的面上找了三叔给她救治。”他看向萧煦:“皇兄同她定亲多年,可曾心悦于她?”
“唔。”萧煦略一沉吟,“我尚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若是如此。”萧鹤渊眼神躲闪,“我有一言要对皇兄说。谢三叔特意写信告知,明三这病看着是好了,实际上却病入骨髓,药石无医了,至多活不过六年。若是皇兄并未非她不可,还是趁早把这门亲事退了,另择佳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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