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
蒙宝娜故意停顿，背对夕阳而站，单手叉腰，微微弯腰凑近黎百如。
逆光里她的轮廓镀了层金边，眉眼间漫出压迫感，偏偏她长得美，站在晚霞下，令人挪不开眼。
“我外婆天天挂在嘴边的金孙吗？”不等黎百如回答，她用大拇指往陈昊那边一指：“喏，本尊在这。”
卡莎跟黎百如提过，自己俩女儿，大的只生了孙女，就小女儿争气，生了个男丁。家里所有家产，以后就都是这外孙的了。
那时候黎百如打心底里羡慕这个天生的继承人，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人竟然是陈昊。
黎百如又想起蒙宝娜高中时寒暑假总被家里送去荒岛逃生训练营，突然觉得陈昊身手好也属理所当然——
这些富家子弟打小就得接受这类训练，无非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她话锋一转,问道：“陈昊什么时候当你表哥了？”
蒙宝娜一本正经地回答：“出生那天。”
黎百如：“......”
道理是这个道理。
黎百如再看蒙宝娜的眼光，带上可惜和同情，还有几分感同身受。
蒙宝娜希望只是她的幻觉。
她用余光瞥了蒋天佑一眼，刚刚她听见黎百如喊这位大叔‘哥’？
蒋天佑对视上蒙宝娜的眼神，蒙宝娜还没来得及闪躲或者解释，就被一个高大身影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视线。
一股清新薄荷香同样霸道地钻进鼻孔，是专属于陈昊的香味。
“你们这两个有钱孩子来我们旺村干嘛？”蒋天佑态度仍然不友好。
蒙宝娜探头看出去，感觉蒋天佑下一秒就要进村喊人，把她和陈昊绑起来，送去江边喂鱼。
“我邀请他们来吃龙船饭的。”黎百如三言两语跟蒋天佑解释，最后意味不明地补充一个：“陈昊只是接受过军事化管理，你想啊，军人哪能纹身。”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发现陈昊侧腰上的纹身跟蒙宝娜后背上的纹身有点相似。
蒙宝娜那纹身是她亲手纹的，她还知道这是一对情侣纹身，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陈昊身上。
陈昊垂眸对上黎百如意味不明的眼神，下一秒便移开视线，扭头看蒙宝娜：“哪里交的朋友？”
蒙宝娜皱着眉头：“喂，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的朋友？还不能敏感一点吗......”
声音因心底泛起的理亏变得越来越小声。
是啊，就算他们再恨警察，可陈昊明明是以命相救下他们，他们刚才那样，简直是恩将仇报。
黎百如这边被说了也不开心，嘴上道着歉，却是用说气话的语气：“不好意思。”
说完还瞪了蒙宝娜一眼，眼神分明在怪她：重色轻友。
蒙宝娜被瞪得一脸迷茫，可看着黎百如眼眶红红的，八成是回家受委屈了。
“我哥不是故意的。”她轻声安慰黎百如。
头顶冷不丁飘来一声嗤笑。
蒙宝娜立刻指着陈昊的后背，用小学生跟老师告状的语气说：“你看，他对我更凶。”
她故意扁着嘴，那表情明晃晃在说：我在这个家可受罪了。
黎百如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噗嗤”笑出了声。
陈昊没有一般公子哥们的倨傲，比蒋天佑要高出半个头，往那儿一站，气场就沉得压人。本该是被捧着的天之骄子，待人却谦和有礼。方才会变脸，不过是黎百如弄伤了蒙宝娜。
蒋天佑本不想跟陈昊摆脸色，是见黎百如态度变得冷漠，这才有了这个误会。
现在黎百如知道他们不是坏人，蒋天佑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刻伸手跟陈昊握了握，还偷偷眨了眨眼使眼色，哈哈笑道：“蒋叔年轻的时候，出来混过世界，最讨厌条子了。见谅哈！”
蒙宝娜正好看到蒋天佑这个表情，心里哽噔一下。
这架势，活脱脱是老公跟兄弟悄咪咪地说：兄弟，家妻失礼了，见谅见谅。
她暗自腹诽：凭什么黎百如喊你“哥”，他们就得喊“叔”？他们也就比黎百如小两岁而已！
真是好的不灵丑的灵。
蒙宝娜心里把黎百如念叨了八百遍：大嫂有什么好的？
“走，请你们去我家吃龙船饭。”蒋天佑一把搂过陈昊的肩头，往旺村方向拽：“走！去蒋叔家吃饭，请你喝酒。”
陈昊扭头见蒙宝娜闷闷不乐，脚步磨磨蹭蹭的，看样子不想面对真相，扭头跟蒋天佑说：“酒就不喝了，我开车了，吃两碗龙船饭就行。”
蒋天佑生怕陈昊扭头就走，连忙推黎百如去拉蒙宝娜：“那娜小姐喝。”
娜小姐？
蒙宝娜嫌弃这个称呼的时候，陈昊替她答应了：“行呀，最近Mona特别喜欢喝酒。”
什么时候的事？
你在外面认识了第二个Mona吗？
*
旺村全是自建楼房，家家户户敞开一楼大门。阿姨们蹲在门口烧香，阿叔们点鞭炮，爷爷奶奶则搬出椅子，坐在外边闲聊。
蒙宝娜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而卡莎住的小区，安静得树叶落下来都听得见声音。
龙船景是旺村一年一度的盛宴。
走到蒋天佑家门口时，蒙宝娜看见有几张桌子摆在大门外，远处有一批青壮年划手拿着船桨，往这边走来。
蒙宝娜打算东扯扯西问问，看能不能问出立伟海住哪，随手指着划手们，问：“他们去哪里赛龙舟？”
黎百如：“港东海滨。”
蒙宝娜这几天都听到鼓声，但站在阳台看了好久都没看到龙舟：“你是不是记错了？”
黎百如：“我早上回画廊的时候，路过看了一会儿，就在瑞泽港湾后门那边。”
瑞泽港湾临港东海滨而建，旺村的村口就在瑞泽港湾后门，陈昊一直找不到车位，干脆把车停回瑞泽港湾，沿江边走回画廊的时候，是看到有龙舟在练习。
他想了想方位，跟蒙宝娜说：“他们在东面划，明天你过对面的主人房看。”
黎百如张了张嘴巴，轻声问：“你们就住在瑞泽港湾？”
这一带有几个小区，但属瑞泽港湾最出名。
蒙宝娜：“对。”
黎百如吐了吐舌头，低声提醒道：“那你们两个富三代低调一点，特别是继承人陈昊先生。这个村的大婶对女婿只有一个要求，住在瑞泽港湾的男人就行。”
此时，有一位妇女从隔壁家拿着香出来，对着贴着天官赐福红纸的墙拜了两下，念叨道：“保佑我女儿能找到一个住在瑞泽港湾的老公。”
黎百如摆出一副‘看吧，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
陈昊忽然解释道：“两套房都是蒙宝娜名字。”
瑞泽港湾是风水盘，住在里面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陈昊又是半公众人物，卡莎怕陈昊被人贩子盯上，就让明衍熹把房都写到蒙宝娜名下。
蒙宝娜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说出真相：“外婆怕我哥被人贩子拐了。”
旺村出名重男轻女，黎百如深信不疑。
黎百如靠向蒙宝娜肩头，转头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划手们，打趣道：“Mona，还记得我们跟对方承诺过，苟富贵，勿相忘吗？”
蒙宝娜伸手去够桌上的可乐，陈昊的手几乎同时伸了过来。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往桌底带了带，抬眼看向她时眉梢带着点笑意，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来。”
他来审，是吧！
为了证明她没有公私不分！
蒙宝娜凑到黎百如耳边，悄声说：“外婆说了，只要给她生到曾孙子，马上送一套房子给她。”
这语气，真跟在说什么小秘密似的。
她轻扬下巴，有种挑衅的意思看向陈昊：既然做我朋友不行，那就做你老婆吧！
陈昊轻松拧开瓶盖，去拿一次性杯子，轻嗤一声：“蒙宝娜，别逼我喷你一身。”
蒙宝娜脑海闪过某个画面，双颊微微一热，瞪他一眼，没说话。
黎百如视线从远处收回来：“那陈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蒋天佑拿了一瓶洋酒坐过来，半威胁半提醒的语气说：“旺村的女人没那么好娶，像百如这种长得好看、高学历、能赚钱的更是难上加难。”
蒙宝娜轻抬下巴，摆出财大气粗的架势：“蒋叔，我家......”
话未说完，蒙宝娜的嘴巴被陈昊捂住。
陈昊凑到蒙宝娜耳朵，用流利的英文说：“再胡说八道，就拿老奶奶手上那盆香茅水泼你一身。”
蒙宝娜偏头看过去，隔壁家的老奶奶真的在泼水。
在座只有黎百如听懂陈昊那句英文的意思。
黎百如笑着跟蒋天佑说：“蒋哥，我朋友他们住在瑞泽港湾，想娶我易如反掌，就看陈昊要不要娶吧。”
陈昊斩钉截铁，用粤语回了句：“唔要。”
蒙宝娜觉得，陈昊是她听过粤语说得最好听的男生，声音特别有磁性。但他平时习惯跟她说普通话，只有偶尔逗她时，才会冒出一两句粤语来。
蒙宝娜也用粤语跟陈昊交流：“外婆说她二十二岁都已经生娃了。”
陈昊拿起桌上的可乐，仰头一饮而尽，唇角勾了勾，忽然问：“明年想双证毕业吗？”
蒙宝娜现在港大读研一，正好明年毕业。
潜台词不就是：就你这学习能力，明年真能顺利毕业？
她一直定居国外，前年刚回国时，连中文都说不利索。读研究生的时候偏偏选了中文系，每次考试都得比别人多费三倍力气，才能勉强及格。
蒙宝娜瞪陈昊一眼：就那么喜欢欺负她吗？
陈昊也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在说：嗯，就是。
另一边，蒋天佑对着拿着船桨回来的划手，语气里带了点嗔怪：“怎么这才回来？”
划手随口应道：“要不是契婆催着喊我回来，我还没回呢。”
蒙宝娜挑眉：“这位帅哥是谁？”
黎百如手撑着下巴，弯着眉眼笑：“陈锦程，莲芬叔婆的干孙子。”她说着，朝刚刚端水盆的老奶奶那边指了指。
蒙宝娜瞧着陈锦程有点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听见“莲芬”二字，才猛地一个激灵。
这么巧？立伟海的妈妈就叫陈莲芬。
那立伟海跟蒋天佑是邻居？
黎百如继续解释：“而刚刚那位求瑞泽港湾女婿的女人是她儿媳妇，沈淑娟。”
蒙宝娜表明无波无澜，淡淡地哦了声，实则心里激动得踩了陈昊脚背上一下，用八卦的语气追问黎百如：“那刚刚那位帅哥也在画廊上班吗？”
黎百如摇头：“他一直住外面，前两天才搬回来练龙舟的。”她突然笑问蒙宝娜：“我做你嫂子好不好？”
蒙宝娜忽略旁边那道冷冰冰的目光，笑着反问：“那旺村这边结婚，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
陈锦程径直接了话：“我们村的规矩，就是同村的不能结婚，所以只要不是旺村人就行。”
陈莲芬在一旁听见，伸手就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还不准娶鬼妹！”
陈锦程笑着进屋：“缘分这事儿，谁说得准。”
蒙宝娜抬头望了眼，立家这栋楼是村里最高的，足有五层。
蒋天佑对着他的背影骂了句：“明知道你契婆心烦，还瞎说话。”又转头安慰陈莲芬：“契妈，别担心伟海，他八成是太忙没接电话。前天才给我转了你这个月的生活费呢。”
他说着从LV长款钱包里抽出一叠用银行封条捆好的港币，全是一千面值的，递给陈莲芬：“快收好了。”
陈莲芬接过钱，犹疑着问：“真是伟海给的？”
蒋天佑斜叼着根烟，没好气地哼了声：“这可是十万，不是一万。”他朝一楼客厅扬了扬下巴：“阿娟在哪？我找她聊聊立添儿今天去公司的事。”
陈莲芬：“应该在楼顶装香。”
蒋天佑：“行，我上去找她。”
蒙宝娜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心里打了个转。
明衍熹封锁了立伟海被捕的消息，但立伟海落网前跟蒋天佑联系过，蒋天佑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又给陈莲芬十万生活费......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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