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玉没料到谢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说心底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也清楚地意识到
就像他作为武安侯要承担那些责任,背负那些使命一样,作为他的侯夫人也得挑起这一品命妇背后的担子。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比肩同行的妻子而不是一个要他处处迁就才能走下去的人。
麻雀插上了凤凰羽毛,那也变不成凤凰只有自己去涅槃后才能长出属于真正的凤凰翎羽。
帐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之前积在帐篷顶的雨水从边角坠进水洼时发出“滴答”声在这片沉寂里显得格外清晰。
樊长玉垂放在膝上的双手握紧,终究还是抬起头看向了谢征。
只一个眼神,谢征便明白了她要说的答案,说不清是骨子里的骄傲作祟还是不想听她亲口说出拒绝的话他突然道:“不必答复我了。”
帐外在此时也传来了谢七的声音:“侯爷,公孙先生那边在催您过去。”
谢征说了句“告辞”便起身掀开帐帘离去。
樊长玉在他走后看着轻晃的帐帘发了好一阵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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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七在谢征进帐后,就躲得远远的,方才过来传话发现帐内熄了灯,他心中还咯噔一下,生怕自己坏了什么事。
但谢征顷刻间就掀开帐帘出来了,脸色瞧着也不太好看似乎又不是他猜测的那样谢七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屏气凝声跟在谢征身后。
怎料走在前边的谢征突然顿住脚步同他道:“我记得你有个妹妹?”
谢七不知自家侯爷怎突然问起了这个神色一黯答道:“是。”
他幼年父母双亡和妹妹一起被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为了卖个好价钱通常是把模样生得周正的女童卖进青楼男童则往宫里送。
一些训养死士的大族也会从人牙子手上挑人他就是被魏严买去的十个同龄孩童里只有一个最终能成为死士剩下的运气差些的死了侥幸活下来的成为家奴。
他在最后那一场混乱的厮杀里被捅了数刀回天无望本该是要一卷草席裹了扔去荒野里喂狼的但他想活啊带着那一身未加处理过的伤熬到了第二日都还没咽气。
那时侯爷还只是个半大少年但已开始替魏严做事不过从物件到身边的奴仆都只能挑魏宣挑剩下的。
魏宣选了最终胜出的死士当亲随侯
爷在阴暗的地牢里挨个看去,没选那些只受了轻伤可以成为魏府家奴的,反而看中了他。
管事说他可能活不了,那么重的伤撑了一夜已是罕见。
侯爷说他都这么努力地想活着了,死了多可惜?
于是他被带了出去,得到了大夫医治,伤好了成了侯爷亲随,被赐名谢七。
也是从那时起,他只忠于谢征,后来还替谢征杀了魏宣身边那个死士出身的亲随。
至于他妹妹,等他寻到人时,妹妹已经是小地方的青楼里叫得上名号的姑娘。
他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贸然和妹妹相认,怕一个不小心让妹妹陷入险境,毕竟绑了对方家人逼迫这种手段,他见得多了。
他暗中给了妹妹钱财,又施压老鸨,让妹妹得以赎身,如今开着一家刺绣铺子。
谢征问:“你妹妹成婚时,有个富贵公子倾慕她,为何她还是嫁了个铁匠?”
那是谢七妹妹赎身后的事了,谢七得知妹妹成婚,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喝喜酒,只向谢征告了个假,偷偷去观礼。
那富贵公子当天也在,他和谢五几个要好的弟兄一直在暗处盯着他,想着他若是敢在婚礼上闹事,他们就把人拖到巷子里揍一顿。
谁知那富贵公子只是在宴席上把自己喝了个烂醉如泥。
他们回来后曾说起过此事,谢征大概也有所耳闻,此时突然提起这事,谢七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属下作为兄长,觉着舍妹嫁个铁匠没什么不好的。”
谢征顿住脚步,侧目问:“为何?”
谢七答:“舍妹不知我还活着,也不知我寻到了她,她嫁个铁匠,若是那铁匠将来待她不好,她守着刺绣铺子不愁养不活自己,拍板就能和离,一旦闹起来,也有街坊邻居能帮衬她。她若嫁了那富贵公子,就是孤身一人应付全族了,有个什么变故,对方家大业大的,她想求个公道都难。”
这是又一个豆腐娘子的故事,不过在这个故事里,豆腐娘子没选那贵公子。
谢征面上若有所思,没再说什么,迈步朝中军帐走去。
门口的亲兵见了他,忙唤道:“侯爷。”
在谢征走近时,打起帘子,帐内通火通明,谢征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主位下方的老者,面上情绪稍敛,有些意外地唤了一声:“老师。”
陶太傅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捋须道:“听闻你追敌去了,如何?”
谢征眼角那团乌青,他还当是在战场是伤到的,暗忖这
打的角度委实刁钻了些。
拳头都能逼到面门,若是换成刀刃,只怕这只眼都得废了,如此一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公孙鄞也瞧见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谢征从战场上回来眼角淤青的,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在卢城见到他时,他脸上那团淤青。
越看,还越有那么几分像,一时间,公孙鄞神色颇为怪异。
难不成又是樊长玉打的?
但他刚从战场上下来,按理说不应该啊……
谢征像是没瞧见二人打量的目光,一撩衣摆在主位上坐下后,面色如常道:“已砍下石越头颅。”
陶太傅满意点点头,又颇为欣慰地问:“石越麾下有一猛将,据闻是他兄弟,唤石虎,生得高大异于常人,一身蛮力,我在山下时,曾见过他与蓟州军交手,是个难缠的,你以一敌二杀了他们二人?”
谢征当即皱了皱眉:“我领五百亲骑,从山上抄近道追去,只截杀了石越,并未见其兄弟。”
公孙鄞诧异道:“先锋葛大庆乃侯爷麾下数一数二的猛将,他都被石虎重伤,侯爷又并未同石交手,军中还有何人能降得住此贼?”
此战先锋军和左卫营的人损伤惨重,将领们几乎全都伤得下不了床,还是军医挨个去包扎的。
谢征问:“战报上没写左卫营杀敌多少?斩获敌将几何?”
公孙鄞拿起一旁的战报递过去,道:“先锋军和左卫营都没提斩杀了石虎,可石虎的确是死了的,我同太傅才以为是你杀的。”
谢征道:“石虎并非命丧我手。”
刚端着茶水进来的谢五听得这番谈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石虎是夫人杀的。”
此言一出,帐内三人都齐齐看向了谢五。
公孙鄞还不知樊长玉偷偷上了战场的事,震惊之余,疑惑道:“她在山上,如何杀的石虎?”
谢五偷瞄了谢征一眼,斟酌道:“夫人先前不知侯爷身份,怕侯爷出征有什么意外,药晕侯爷后混入了左卫营,属下阻止不了夫人,又怕夫人出什么意外,这才跟了去。左卫营的将军们同石虎拼杀,全都败下阵来,军心溃散,夫人跟石虎对上后,没个趁手兵刃,几番恶斗才夺下了石虎手上的钉锤,三锤要了石虎性命。”
谢五怕谢征气樊长玉私自上战场,在路上时就想同谢征说这番战绩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公孙鄞被樊长玉的战功惊得久未出声,连谢征被药倒这样难得的糗事他都
顾不上笑话。
好半晌,才呐呐道:“猎一头黑熊,还能说是那黑熊不够聪明,但有一身蛮力。可石虎……岂止是一身蛮力,先锋葛大庆也有猎虎熊之勇,还久经沙场经验老道,尚且不敌他,樊姑娘还能夺了他兵刃,三锤要他性命?”
公孙鄞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谢征:“普天之下,我以为,也只有侯爷才有此勇了。”
谢征靠坐着椅背,拧着眉头没做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陶太傅在听谢五说夫人杀了石虎时,心里就犯嘀咕了,心道这臭小子果真半点不记得自己这个老师了,成亲这么大的事,也没见知会他一声。
后又听谢五说什么夫人不知谢征身份,代谢征上战场,愈发听得他云里雾里的,此刻再听公孙鄞说那女子姓樊,他心道不至于这么巧,就是樊长玉吧?
他抬起一双老眼看向谢征:“你何时成的亲?也不来信告老头子一声。”
公孙鄞之前故意卖关子,没给陶太傅说樊长玉和谢征的关系,此时惊讶归惊讶,却还是笑眯眯看着二人,只等谢征自己同陶大夫说亲来龙去脉。
谢征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我落难,婚礼亦办得简陋,日后重办,定会请老师当证婚人的。”
陶太傅心知谢征的婚事,甚至可能关系到朝中各大势力的重新洗牌,想到谢五说的那女子杀了石虎,虚了虚眼问:“是个将门家的孩子?”
谢征沉默了一息,说:“不是。”
陶太傅便道:“总归是个不错的孩子,好生待人家才是。”
谢征想到樊长玉拒绝自己的那些话,心口发沉,只应了声好。
陶太傅又说起了眼下的局势:“石越一死,长信王如断一臂。山脚下的崇州军,死的死,逃的逃,被俘的人马重新编入军中后,你大可直接南下围崇州,同贺敬元的人马汇合,联手攻城。只是朝廷那边,会让你这么快打完这场仗吗?”
崇州这场战局僵持至今,便有朝廷纷争的缘故在里边。
一开始是魏严想设计他死在崇州战场上,到了眼下,朝廷的军饷、粮草迟了几个月未发,明显是有人不想快些打完这场仗。
兵械、粮草、军饷,这些都是银子,前线有战事拖着,朝中那群人就有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找户部拨钱。
至于这些拨下来的钱款,最终又有多少是落到了实处的,就得看那一层层贪下来的官员还有没有良心。
兵部和户部都是魏严的人,哪怕皇帝命人查账,查出来的也
只会是钱粮兵械都运送到了他手中的钱粮军需都给够了反贼还迟迟没剿灭便是他谢征无能。
谢征嘲弄道:“魏严是想兜住魏宣在西北捅出的篓子眼下约莫是想我把灭掉崇州反贼后的军功让出去。”
陶太傅眼皮微耷道:“依我之见这也并非坏事。”
公孙鄞不解道:“太傅何出此言?”
陶太傅反问:“大胤朝还有何人是弱冠之年便封侯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凭着你家侯爷平定反贼的战功你以为他回京后皇帝还能封赏他什么?眼下魏党如日中天皇帝自是盼着他和魏严斗个你死我活等魏严一倒下一个又是谁?”
公孙鄞道:“太傅说的这些在下也知晓只是侯爷如今便是要退被裹挟在京城的局势里也是退不下来的。”
陶太傅笑笑:“年轻人呐——”
公孙鄞觉出陶大夫话中有话道:“愿听太傅高见。”
陶太傅说:“退到什么程度?魏严倒台后皇帝要扳倒的下一个不是你家侯爷就行。”
公孙鄞瞬间明白了陶太傅的意思“您是说先让李家和魏严斗?”
他想到眼下正暂代贺敬元在蓟州的李太傅之孙李怀安心中大震抬眼看向陶太傅。
陶太傅知道他在想什么道:“纵使没了你家侯爷魏严手中还有兵部和贺敬元李太傅手上没兵权这么多年才一直不敢同魏严硬碰。”
李家人踏足西北这块地显然便是要争兵权了。
谢征只要把剿灭反贼的战功这块肥肉扔出来李党和魏党都会如鬣狗抢食一般扑上去。
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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