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教师实习分配消息的时间，是在下午六点左右。
那个时候我正在便利店里兼职。来往的客人并没有很多，大约是下了雨的缘故。
有一部分客人在屋檐下避雨，另一部分只是坐在便利店所提供的长椅上，手里或多多少拿着刚加热好的饭团。
“一共738円。”
我低头拿着扫描枪，把商品递给客人，露出友善的微笑：“需要加热吗？”
男人正打着电话，没有看我，只是随意间抽空啊了一声，点点头。
我把速热饭放进微波炉里，炉身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发出“滋滋”的声响开始转动。也许是便利店的白炽灯太亮的缘故，微波炉里红色的光并没有很亮，转动的声音伴随着男人通话的声音一齐回荡在店里。
我垂着眸，只是等待着商品的加热。
“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铃声，我以为是微波炉已经加热好了，回过神才发现滋滋的声响依然存在。
便利店的门拉开又关上，只是进来了两个客人。
似乎是两个男孩子或者青年之类的年纪，其中一个拉长的音调不满的说着什么，另一个没有搭话，拉开了冷饮柜的门。
拉开后大约是挑选了好一会，才听见冷饮门软框合上的声音。
“叮！”
微波炉的转动停止下来，这一次是真的加热好了。我打开微波炉的门，速食餐的外部塑料有些烫，我转过身，低头从隔板拿了一张防烫板。
“小心有些烫，请慢用。欢迎下次光临。”
职业性的微笑，职业性的话语。这种相同的话术我不记得一天需要说多少遍，但其实习惯了倒也就还好了，毕竟目前没有比这个更清闲的工作了。‘
我把男人丢在桌上的硬币放进柜台的抽屉里。
店内的客人已经离开了一些，尽管雨势并没有减小，但东京的节奏一直很快，留给普通人的时间并不多。
刚才进来的两个青年很高，一个是黑色的头发，后面是一个简易的丸子头。他单肩背着书包，站在冷饮柜前。另一个我没有看见，大约是正蹲在地上，低头看着底部的饮品。
“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嘛，毕竟它那么小欸，真的超级超级小！杰你绝对没有发现的吧，长着三个小翅膀，很讨厌的在旁边一直飞飞飞，我就顺手像拍苍蝇一样捻死啰。嘛....这种小咒灵就不用写报告了吧？”
“不写的话，夜蛾老师会生气的。”
黑发青年也弯下腰，再起身时手里多了一瓶听装可乐。
他递给地上的人：“不要太任性了，悟。”
“欸——”
对话的声音有些大了，我从收营柜前抬头。拉长着音调感叹的是一个白色头发的青年。两个人都非常的高，前排的零食柜也只能勉强到他们后背的位置。
“悟，你还要买什么吗？”
黑发青年走到我面前，一瓶荔枝饮料水、铁分酸奶和一盒凉拌荞麦面。他没有看我，而是转过头，对着侧面还在弯腰看着零食架的好友。
“悟。”
他喊了一声，被称作悟的青年单手叉兜的走过来，手臂间挽着挎篮。
“好嘛好嘛，杰你要不要尝尝这个，超——级好吃的哦。”
“不了，太甜了。”
杰转过头，打开钱包夹：“抱歉，请一起结账吧。”
这种老式开合款的钱包夹已经很少见了，外部也有些磨损，皮质的外表已经蜕皮，露出灰色的内丹。
应该是父亲或者家里的祖父之类的男性留给他的，家庭关系很不错的样子。记忆中我的父亲倒是也有一款类似的，但家里人的关系并没有很好。
“一共2817円，需要手提袋吗？”
我在收银柜前点动着屏幕，一盒葡萄味果冻凭空出现在桌前，什么毛茸茸白色的东西靠着柜前。
我转过头，白发少年正笑嘻嘻的看着他的好友：“这个也要，今天是杰请客，所以我要把平时没有拿的全部都要的哦！”
名叫悟的少年戴着一副小圆框的黑色墨镜，他没有背包，只是两只手交错着抱在胸前，靠在一旁的自助柜上。
黑发青年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拿起一旁的葡萄味果冻，放在我面前，露出几分抱歉的笑意：“这个也加上吧，抱歉，需要麻烦你再扫一遍了。”
“没关系。”
我也同样露出微笑，本来就是我身为营业员的工作而已，况且对礼貌的同龄人，我还是很乐意的。
并没有需要加热的东西，装起来也非常方便：“加上果冻，一共是3000円整。”
我接过钱，输入密码打开收银柜。底部装着钱的柜子“啪搭”一声弹开，我按照整齐的数额放进去，再合上柜子。
余光瞟见似乎被什么所注视着，我下意识抬头，对上白发少年黑色的小镜框。
他弯着腰，双手揣着袖口撑在柜台前，以一种半蹲的动作正看着我的收银柜。
我不确定他在看什么，黑色的墨镜挡住了他的瞳孔，但那个方向大致就是收银柜。
“你每一次收钱时都需要输入一遍密码吗？”
他伸手点了点柜子：“很麻烦的欸，每一次都需要开开关关，直接一直开着不就可以吗？”
我没想到上班时会被客人搭话，甚至还是这种有些奇怪的问题。便利店兼职的时间很无聊，是没有客人会闲心和你聊天的。
我还在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好友已经开口了。
“收银柜如果一直开着会很危险的，悟。如果在兼职期间店员把钱弄丢了，是需要拿时薪去补的。”
“欸.....杰怎么会懂这种东西嘛，明明你在高专也没有兼职过的。”
“这属于常识吧。”
“咦！好过分！”
青年们一言一语的交谈起来，没有需要我开口的地方，我咽下准备说出的话语，只是礼貌性的微笑。
结过账后的他们并没有马上离开，大约是下雨的缘故。黑发青年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休息桌上，白发少年则背靠着桌面，墨镜面朝前面，依然是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清点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拿出纸张和笔。每日需要把今天的收益全部记载下来，需要补充的货物，以及哪些商品即将过期，都需要当天的收营员提前拿出，摆在货架的最前端。
我看了一眼收银柜的电脑时间，17:37分。现在是下雨，没有什么客人，刚好可以查点一下商品日期，看看有没有需要临期的商品。
冷藏区的空调向下漂浮，远远的可以看见白色像雾一样的冷空气，也有些像牛奶的颜色。
我单手拿着夹板，另一只手拿着笔。空调的冷风不断吹向我裸露的大腿，我开始后悔没有系围裙了，虽然是工作服，但也只有上衣。
一瓶牧野的牛奶，日期是后天过期，我把它移到最前面，在工作纸上记录。
记载的工作并没有很忙，只是稍微有一些浪费时间，需要不断地把货架上的商品拿出来，翻过面检查日期，再把临近过期的产品放在最前端加以记录。
什么视线似乎一直跟着我，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刚刚吹过的冷风一样，有些粘稠，白色的乳液中又带着几丝牛奶的甜腻味。
我下意识转过头，便利店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黑发青年正低着头看手机，指尖滑动着什么。
被叫做悟的青年则和刚才的动作一样，虽然是我的方向，却一动不动，哪怕是像现在被我所注视着，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重新扭回头，低头记录着工作纸。
……大约是冷藏区的空调太冷了吧。
我这样想着，抬起腿摸了摸膝盖的部分，已经冷的像货架上的商品了，的确应该加快一些进度了。
我不再关注其他，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最后工作的结尾中。
在17:49分的时候，我已经全部记录完毕。等我再回头看向他时，名叫悟的青年已经转过身，和他的好友攀谈着什么了。
他们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就像拥有父亲皮夹的那个黑发少年一样，拥有幸福的家庭和同伴的陪伴。
名叫悟的青年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动作很浮夸的拍打着好友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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