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馆热闹了一晚上,天亮时终于偃旗息鼓。
青云城里的修士除净月宗一行人外皆不明所以地离开了,也道是戏终人散,唯“观众”们仍念念不忘。
他们围聚在一块儿,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个演出最精彩最得心,毫无天亮而伏的意思。
其中一个高昂指道:“我就爱看他们被雷劈,哈哈哈,这群傻叉修士,平时目中无人逮着老子劈,这会儿可算让他们也尝到这般滋味了!”
他全身焦黑,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息,大家伙平日里都叫他老黑,听到他这么说,就有小鬼古怪发问,“老黑,难道你是被雷劈死的?”
“别提了,我在山下割猪草,不知道哪冒出个不长眼的修士把我劈死了,”老黑骂了一句,突然发现大家都不吭声了,直愣愣地看着他,他尴尬一瞬,又笑道:“嗐,死的怪叫人笑话的,哈哈哈,怪我倒霉,哈哈哈……”
没有一只小鬼应声,他额了声,笑意渐止,又示意其余鬼说点什么,笑一笑,好把气氛重新炒热。
这时候,门外却忽而传来一道不虞的声音,“没什么好笑的。”
老黑回头,看见来人一怔,动了动唇,“蜻蜓…护法……”
“这不就是草菅人命?”蜻蜓握紧了手,看着黑黢黢发焦发臭的老黑,胸膛忍不住起伏,“是谁?老黑,你说,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老黑呆了一瞬间,猛然间睁大了眼,却又迟语不知所言,“…真的?”
蜻蜓道:“当然是真的!杀人就该偿命,凭什么他们修士就高人一等?你别怕,只要你说,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老黑看着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十分地矫情,最终只道:“我…谢了……”
此事说来并不复杂。
那是几年之前,他本在山下割猪草,却意外挨了一道雷光,死后鬼魂飘出,虽是微弱幽魂,却清晰地看见了一幻灵宫的弟子慌乱地冲下了山。
那一幕,他深刻地记在了心里,足足三年。
蜻蜓知道风宁惯会对付修仙界之人,特意将他带上,路上说了一遍缘由,风宁顿时恼怒不已。
他一把从乾坤袋里拿出大叠大叠最低阶的雷符,骂道:“王八蛋,居然敢动见云山的鬼,我要劈他九百九十九下!!!”
老黑拘谨地看向他,风宁不似蜻蜓,与小鬼们并不相熟,为人又有些疯癫且恶名远扬,他原先是有些怕他的。
不过今日……
看着那一叠低阶雷符,老黑蜷了蜷手指,半晌无言。
两三个时辰后,风宁轻悄悄地捉来了一斯斯文文的小道士。
他骂道,“老黑,你亲自来劈,把当初他伤你的全部还回去!”
老黑被塞了一手的符纸,有些受宠若惊,而看着眼前这一切,更觉像在做梦一样。
居然…也有人,不,是鬼为他出头。
“我……”他动了动唇,生前被莫名其妙劈死时没哭,这会儿握着那把雷符眼睛却热得厉害。
蜻蜓以为他不敢,宽慰他道,“不必害怕,风宁所做的符纸对鬼没有伤害的。”
老黑喉咙难咽地滚了一下,这才深吸一口气,抬目看向他生前害怕得罪,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的修士。
所见,却是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一刻,他心中五味陈杂,原来他们也并非一直高高在上,原来他们也会感到害怕。
一道雷符劈下,小道士恐惧挣扎,他闷哼一声,在数道雷光划过的光影中,终于认出来眼前这个焦黑的弱小鬼魂是谁。
“是你——”他不敢置信,又咬牙切齿,眼珠瞪得死死的,“你竟然投了鬼王连绝!为什么?”
“因为我要报仇!”老黑怒声,他死死盯向他,“我只知道,杀我的是你,而我一定要报仇。”
小修士闻言,仿佛被巨锤狠狠砸了一锤,愤怒的脸立即变得惨白,他轻颤不止,想说什么,又无可言说,脑中唯有那个梦魇一般的下午。
他并非是有意的,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想杀人,从没想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乌黑的眼,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真的,真的不是!”
抬目却见到老黑发焦如碳,甚至在掉灰渣的身躯。
小修士神色一震,心口发颤,双手不住地抖。不是故意的又如何,他的确杀了他,无可辩驳。
他哑声道:“我…我……”
他心知是错,却不肯认错。
老黑握紧了手中的符纸,压抑而沉重,他从未杀过人,但他没有犹豫,发泄一般狠狠劈了下去。
雷光大作,电闪雷鸣,那风采傲人的小修士终与他一般变得又焦又臭。
他看着他,心口沉郁的那一口气突然就散了。
“蜻蜓护法,风宁护法……”老黑话出而口舌含酸,竭力忍住又抬眼看向对面二鬼,却道不明心中意。
他只得抬起手笨拙地拜谢,却在低下头的一刻,哽咽着消散于空中。
“老黑——”蜻蜓未料到他离开得如此突然,惶惶地抓过去。
但只剩下一手的空,他顿时哑然在原地,良久呆滞。
风宁却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目光一凛,抓住他的肩头立即蹿了出去。
“风宁?”蜻蜓的声音被裹碎在长风里。
一股凛然气息骤然而降,那是一道贯穿旷野的掌风!
气波震荡,如雷贯耳,是问天巅峰境的强势碾压!
只此一掌,直接将他们身后的平原劈裂成一道裂谷,其中无数的飞沙走石、林木灌丛皆化为灰烬。
饶是风宁这等以快著称的恶鬼也才险险逃过。
第二掌,却已然接踵而至。
风宁心知躲不过去了,他猛地将蜻蜓推了出去,手持凝光剑,转身迎上。
蜻蜓看着他的背影,心落谷底,大叫道:“风宁!”
风宁只厉声道:“跑!快跑!”
但已经来不及,那人已经现身,落到了蜻蜓身前。
正是幻灵宫宫主长孙灼。
他擒住蜻蜓,冷冷道:“两只没有鬼王就一无是处的宵小也敢来犯我幻灵宫?”
风宁一剑抵御掌风,一身缟素破裂开来,刮出道道伤痕,握住凝光剑的手微微颤抖,可他不惧不怕,直直站在半空中,微抬手以剑指人,阴沉道:“放开他,要杀要剐冲我来。”
蜻蜓被压着动弹不得,他竭尽全力抬头,双目血红,沉声喝道:“别管我,你快跑,你有机会跑!”
长孙灼的手蓦地往下一按,他痛嘶一声,又立即咬牙吞声。
风宁神色一变,手愈收愈紧,语气阴冷而一字一顿,“我说,放手。”
长孙灼威势迫人,“只要我想,你们两个今天都得死在这。”
风宁冷笑道:“你尽管动手,只要你敢杀,明天幻灵宫就会变成一片血色地狱。”
长孙灼闻言神色微变。
风宁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嗤笑一声,道:“就凭你们也敢把主意打在大王身上,想得到挺美。”
他的神色愈发地难看。
而周身之气流飞速旋转凝结,压抑出一无边界域,令飞沙、走石、浮云、流光,无一不震,无一不颤!
但那又如何?
岂不见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在上,鼠辈宵小、邪魔外道却敢入幻灵宫如无人之地,杀修仙子弟如草芥微尘。
枉他一代宗师,数十载的修炼,今日两只小鬼就在眼前,却报不了仇,灭不了魔,正不了天!
“嗡”——
气旋飞杀而去,缕缕如箭,风宁却不惧不避,目光如炬,已然胜券在握。
长孙灼握紧了手,不甘而怒。
良久对峙,所有气旋却化风而无……
他到底松开了手,神色疲惫,怅然低叹道,“这修仙界的天,何时能亮?”
“……”
一呼一吸间,风宁已带着蜻蜓飞出了千里之远。
蜻蜓头痛不止,紧紧抓着他,手摸到微微湿润粘稠的血,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动了动唇,难受道:“风宁,你受伤了……”
“没事儿,”风宁满不在乎,又骂骂咧咧道:“他在那嘀嘀咕咕个什么,还修仙界的天何时能亮,蜻蜓你看,现在天正亮着,太阳挂得老高了。”
蜻蜓下意识抬头。
天空澄净,太阳明媚灼烈,整个世界都在发亮发光。
但长孙灼明显不是这个意思,风宁根本没明白其中的深意。
可是,这不重要。
至少,老黑的天亮了,而太阳,真的在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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