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碾着青石路而过,发出沉闷单调的辚辚声。
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他们的同乘,似乎总是这样肃静。距离不及上次远,苏清方没有窝到最角落,却另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羡不动声色侧目。
打从上车,苏清方就没换过姿势——并膝侧坐,头靠在车板上,双手从紧拢在肩头李羡的外衫下探出,搭在膝上,半握着,还在不住微微颤动。
从李羡的角度,并看不清她手心的伤势,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车舆门窗笼的皆是经纬密实的锦缎,几不透光,掩得整个车厢都灰暗暗的。只有颠簸时偶尔荡起的窗帘,漏出的一线微光,打在女子近乎透明的侧脸上。
凌乱的碎发散在她额前,像白瓷釉面的裂痕。唇角紧抿,下颌绷出一道锋利的线条。眉也无意识蹙着,死盯着正前方,细看却是空洞的,什么也没有入眼。
很冷峻。
“吁——”马车缓缓停下,驭夫轻轻扣了扣车板,禀道,“殿下,公主府到了。”
李羡回神,示意苏清方:“下车吧。”
说着,人已经先一步走出车厢,替之撩起半片车帘。
再多的,恐怕会引起反感了。
车内的苏清方愣了愣,微微躬着身子,从车里钻出来。
灿然日光下,一对石狮雄立,拱卫着朱漆的大门。门上悬匾,书“安乐公主府”五字,六级石阶依次而下。
同洛园一样的规格。
恰时,一名身着鹅黄宫装的女子从朱门内小跑过来,腰间白珮轻晃。她约摸二十岁的年纪,梳着随云髻,侧边簪着一朵橘黄的月季与两支银钗,再没有旁的发饰,正衬出她天然一股光华,笑容明丽。
“哥哥,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巡查吗,三个字在安乐齿舌间打了个弯,恍然见李羡身后颇为狼狈的女子,不禁探究问,“这位是?”
“一位朋友,”李羡言简意赅回答,“先别说这些了。阿莹,派人帮她梳洗一下吧。”
李莹,正是安乐公主的闺名,李羡一母同胞的妹妹。
安乐懵懂点头,引他们入府,又吩咐了贴身侍女带苏清方下去更衣。
直到女子的背影彻底消失于回廊转角,安乐将视线重新转回身边的李羡,好奇追问:“她是谁呀?”
不是说要和京兆府尹一起去曲水边巡视吗,以防发生去年一样的踩踏事故,为此还拒绝了她的邀请,现在又眼巴巴带过来一个女人?
那女子身上披的,是他的衣服吧。
“都说了是朋友,”李羡淡淡道,“遇到了点麻烦,出手相助。你记得叫人不要声张。”
能得李羡称一句“朋友”的人不多。哪怕是曾经最为少年侠气、高谈阔论的时候,李羡深交的朋友也屈指可数。还是个女人。即使是舒然,李羡更多的称呼也是“朋友的妹妹”。
安乐眯起眼,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李羡。
李羡屈指在安乐光洁的额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个脑瓜崩,嘱托道:“她手受了点伤,身上可能也有,你派人去请个女医侍,给她看看吧。”
***
嘉和十四年,十五岁的安乐出降,李羡当时十七,还没有后面那些大逆之事。皇后母亲,太子哥哥,她更是独受宠爱的嫡公主。若非驸马实在出众,才华、品貌皆是一等一,恐怕也不会那么早出嫁。婚礼排场自不必说,御赐的府邸位置也极佳,挨近皇城。
不过须臾,女医传到,正是几世供职太医院的江家之长女江随安。
因为单不器不在,李羡也没旁的事,就等在门外。
咯吱一声,身后传来掩门的声音。
李羡闻声回头,见江随安提着医箱出来,问:“她怎么样?”
江随安躬身答道:“姑娘的膝盖、手臂,都有些擦伤,不过都不算大碍。臣也给开了玉容膏,每日涂抹,应该不会留疤。手心的伤有些深,要每日三次换药,谨防天热挂脓。”
李羡又想到那根带血的银簪,以及她挥簪朝他扎来的决绝神情,犹似在目前。
她比他想的要凶悍得多。
李羡指尖捻了捻,“她的手一直在抖,是伤到筋脉了吗?”
若是伤筋动骨,早就血流如注了。
江随安失笑摇头,宽慰道:“殿下过虑了。只是因为用力过度,肌肉发颤。过两天就恢复了。”
李羡点头了然,目送江随安离开,视线转向紧闭的房门,略一沉吟,最终还是拾步上前,敲了敲。
“谁?”屋里的人问。
“我。”李羡回答。
片刻,门从内打开,现出已经收拾妥当的身影。
安乐个性飞扬,喜好橙黄色,穿在苏清方身上,虽不及介于热闹和清冷之间的青绿衬她,也添了不少活泼气。
只是一双眼是红的。
苏清方意识到李羡落在她眼睛上过于直接的目光,抬了抬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手,解释道:“药膏蛰得伤口疼。”
倒没听到她出声。
其实是有声的,不过强忍着,毕竟苏清方不能放开了嗓子在公主府鬼哭狼嚎,又隔着一床门。
李羡默了默,叮嘱道:“夏天炎热,伤口千万不要沾水,容易生脓。”
“会留疤。”
三个字接得相当生硬,明显是突然想到女子可能在乎加的。
“太医都跟我说了,”苏清方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我该回去了。”
李羡正愁不知她愿不愿意回去,遇到这种事他也不好问,像逐客,现在她主动提,李羡当即迈开步子在前带路,“走吧,我送你。”
“你是不是还有事?”苏清方迟疑问。
听安乐公主先前的语气,李羡似乎有别的安排。今天的事已经很感谢他,苏清方不想再耽误他。
李羡的步子顿了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事,就是去看看龙舟赛。这会儿,估计早就结束了。”
把人晾下的罪,来日再给京兆府尹赔吧。
“抱歉,”苏清方低头,又道,“多谢。”
“不用,就当回报你带我进县狱了。”李羡道。
苏清方想到自己编的那些瞎话,心虚移开眼:……这可不兴谢。
***
李羡一直把苏清方送到卫府大门前,临别前又嘱咐了一句:“这段时间,记得不要出门。你在家,比在外面安全。”
苏清方讪笑,“未必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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