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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

小说:

[山河令]曾是惊鸿照影来

作者:

木木木淼

分类:

穿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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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天龙八部众之一。阿修罗与帝释天战斗之所在,名“修罗场”。

青崖山鬼谷中有一藏风蕴水之地,前崖后谷,左岭右峰,壑深,曲道羊肠贯之,湍流伴其右,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死地也。

鬼谷谷主温客行,葬身此处。

旬月已过,尸身半腐;坠崖身陨,面容尽毁。然遇袭时红底金线长袍可辨,头顶发冠,身量相当,割了手指一看,果然缺了半枚指甲。

捧着半截残指的一只鬼晓得了,两只鬼晓得了,千千万万的恶鬼都晓得了,疯着,癫着,泪流进嘴里,涎水淌在衣襟上。

擎起臂来,叫着念着嘶吼着,像是狂热的仪式,汹涌的低沉的乌压压的声音自地底泄出,地府的鬼魅发出的低吼,先是低涌继而在连绵的山谷里激荡开来,山谷也跟着吟唱起来,加入这盛大的仪式。

天地一片欢欣。

初日溶溶地喜悦地照着,鸟啁啁啾啾,簇簇的光,簇新簇新的光下,尽是狂热的狂喜的脸,鬼的脸,树的脸,山峰的脸,皆漾着将死的春意腐烂的生机,一座峰一座峰在接受这样灿烂的祝福。

温客行,死了。

这死讯像是春风拂过大地,沁人心脾。

死了,殁了,魂飞魄散了,尸骨无存了,哪个词都是如此的悦耳,轻轻脆脆地在耳边啁啾着。

最妙的当属,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多好的词,死也不得安息,孤零零一缕魂,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荡悠悠地飘在这谷中,一日两日世世生生,啐他一口,嚼他一块肉,他都瞧得见,却虚空地连拳头都挥不出。

多妙的一个词。

这样想着,便觉得温客行的魂就在身边了,好似听到他被烈火舔舐着自喉咙发出模糊的哀吟,这场狂欢便更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狂热的仪式终于停止,一切荒诞被更加荒诞的寂静和蠢蠢欲动所替代。这些鬼刚才一同接受春风的沐浴,此刻乍醒,便各动了心思。

春风独入我怀,同袍亦为鱼肉。

于是顷刻间,擎臂欢呼的顺势一掌碎了身边离得最近的头颅,脑浆子白花花的,悬在翠叶上,佯作清晨的露珠。拊掌高喝的便自掌中摸出暗器,轻灵得似燕子的尾羽,滑稽地扎在一只倒霉的眼珠子上,暗啐一句:“失了准头,晦气。”那被扎了眼珠的便抡出刀来,一击,便将那使暗器的腰斩了,可那刀也不在手中了,原是在同时被一把不入流的斧剁了下来,那斧还带着些斑驳的锈,刃也有些钝,不知是从哪处临时拾来凑数的,生生被杀红了眼的鬼挥得虎虎生风,只一下,便剁了只手去,干脆利落,竟似使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半点皮肉也未连着,掉在地上的残手还在兀自使着力,抽搐着攥着刀。

这么好的秋天,晴朗朗的天空,晴朗朗的鲜血。

谷中半点雾霭也无,敞亮亮地给天地看着。这一方固若金汤的铁桶般的死地,最宜生死相搏,遁地也无门,非死不得出。

周絮立于一丘之上,面色似雷雨之前凝滞半空的云,负载其上的雷霆之雨,似乎就要倾泻而下了。

有一头戴斗笠面纱的身影行上前来,在他身边驻足,周絮却凝着眉,不曾察觉。直到那人于他肩头一点,他才恍然觉醒,敛了沉重的面色,侧过头来,看到那人唇色冷得发青,道:“不是且让你于避风处坐着吗?怎的上来了?”

温客行掀了面纱,觑着下边他的尸首旁一派欣欣向荣的场景,笑道:“还有什么比看热闹更有趣的,何况还是这种大热闹,我来瞧瞧我若死了是怎样一番光景。”便自说自地摇起扇子来,更上前一步去看。

周絮看他脊背极挺,被山顶的疾风吹着,半分晃动也无,像是扎根岩中的劲草。衣衫被风撕扯着猎猎地舞,要向后扯他的步子,他却和那风较了劲,半步也不退,反又向前踱了几步,风便把斗笠吹走了,他的一身骨骼被初冬冷冽的风雕刻打磨着,把近日温养出的些许烟火气息尽皆蚀去了。

面唇白,眼尾红,又是那个如鬼似魅的温客行。

他似是饮风览景的公子,手摇扇子,舒舒缓缓,不疾不徐,洽和这谷间厮杀的节奏呼应,一派怡然自得。

周絮却看到,少了半枚指甲的手指,殷殷渗出血来。

他握扇子握得这般紧。

周絮想起重伤时伏在他的肩头,喃喃道心口有个窟窿的温客行,又想起病中清醒时强自压抑颤抖与呼唤的温客行,与面前风吹不退天压不折的温客行渐渐重合,肩头怀中似乎仍能感到他的温热。

他的身子笔挺着,不是松,不是柏,是早已枯死的胡杨,夭矫顽强,死而不仆,在日起月落疾风劲雨之后,虬蟠纠结、筋骨尽露的指爪,犹紧紧抓住岩土不放,天地皆不容他,他便成了似生非死的幽灵,游荡在人间与鬼蜮的夹缝中。

纠缠不休。

劲风中,温客行孤山一般沉寂,孤山一般既无哺育他的土地,抑无引渡他的天梯,他不上不下地悬在这中间,悬了这许多年。

周絮却感到了山的颤抖。

像是酝酿着熔岩的火山,无尽的汹涌尽埋于内里,他的脊背愈是□□,愈是不堪一折;面色愈是沉着,愈是欲盖弥彰。

周絮恍然,他原是怕的。

他想起自己混迹于恶鬼中时,听众鬼讲温客行怎样于八年前斫老谷主、斩逆反者、踏着浓得漫不开的鲜血一步步走上谷主之位。那位子玉雕石斫,冰冷冷,他坐在高位上轻飘飘地像由一口寒气化身而来。半盏茶过,他悠悠地走下位子,在殿下尸身的衣服上细细地擦鞋底上的血。尸骨在他的脚下发出清脆的枯叶般的声音,他一路踏过去,伏地磕头的声音便响了一路,他便笑了,他一笑,脚下的尸骨便更加簌簌地抖,千万枯叶发出的不甘的声音,他笑得更疯了。

听说那是温客行自幼时入谷后第一次笑,此后他便常常笑了。

八年前,八年前啊,那时他当是更年轻的,有比现在更温软的身子,更稚嫩的面容,应是将将抽条的柳枝,荡漾着迎来春风三万里。

他却站在枯叶般的尸骨之上。孑然一身。

会怕吗?

周絮又思起他是听过温客行笑的,在他初入谷跪于地上那日,那人笑得似冰窟中带着寒意的回音,顾湘也在他身边屏了息。顾湘,顾湘她说了什么呢?她说那老食尸鬼总是想吃她,可自从温客行当了谷主她便再也不怕了。她不怕了,温客行呢?温客行他怕不怕呢?那老食尸鬼想吃顾湘,在做谷主之前,他是怎样护了这丫头一次又一次呢?

登顶谷主的温客行,护顾湘周全长大的温客行,此刻临崖远眺的温客行。

原是怕的,当是怕的。

如何能不怕呢?他不过是肉体凡胎。若是不怕,怎会心里有个窟窿?

初日是一把温柔刀,蚀肤酸骨般,周絮只觉得那日光皆是密密集集的箭,猬集他一身。

周絮看着温客行,箭阵般密集的日光下,他终于看清了温客行心口的那个窟窿,原来真的,已经很久了。耳边又是山洞里温客行压低了的声音,很久了,好不了了。

怕被谁听到呢?鬼谷的鬼不能听到,顾湘不能听到,一草一木一阵风皆不能听到,浩浩乎苍天厚土,无一处能容他露出一丝破绽,尽皆是杀意,是明里暗中的窥探,是窃窃私语的筹谋,皆是算计与利用。

皆是,算计与利用。

周絮似被一只无形的羽箭射中了胸口,气血翻涌,唇边竟有了一丝血腥气。

温客行又朗朗地笑了。脚下那具尸身似珍馐佳飨,众鬼饕餮一般分而食之。

咕噜噜,脑袋便分了家,像是熟透了熟烂了坠在地上的西瓜,流出些新鲜的汁水。

不瞑目,双目瞠瞠,正冲着温客行。

温客行便更如见了新鲜玩意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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