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岑姝神情微怔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男人身姿修长挺拔，撑着一把长柄黑伞，一脸沉静地站在她面前，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睫半敛着，眼底似有什么情绪转瞬即逝。
两个人一个低着头，一个微微仰头。
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谁也没再说话。
这时，一道带着笑意与调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们两个站了半天，做什么呢？”
岑姝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徐宣宁，叫了声：“宣宁哥。”
徐宣宁走了过来，“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小公主了？”
岑姝抿抿唇，轻声说：“没有啦，就是今天心情不太好。”
“那正好，走，跟哥哥们去吃好吃的，快上车。”徐宣宁又看了梁怀暄一眼，笑着问：“一把伞够你们两个用了吧？”
岑姝拒绝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下一秒，那把黑伞就不着痕迹地举过她的头顶。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梁怀暄。
只见他敛了敛眼睫，撑着伞站在雨中，岿然不动。
梁怀暄垂眸凝视着她，神色从容：“走吧。”
岑姝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走过去和他一同站在伞下，保持着半个手臂的距离。
梁怀暄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屈了屈。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岑姝轻咳一声，也没看他，询问：“不走吗？宣宁哥还在等我们。”
梁怀暄这才开口，眉心微蹙着提醒她：“站太远了。”
岑姝：“……？”
“再过来点。”
紧接着，梁怀暄又看着岑姝像只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朝他再挪进了一步。
他没说话也没动，她就又不情不愿地又挪近了一小步。
岑姝侧过脸看他，绷着一张漂亮白净的脸，表情有点不自然，“这样可以了吧？”
梁怀暄收回视线，淡淡应了声：“嗯。”
看到身旁的男人举步向前，岑姝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落后一小步跟着往前走。
梁怀暄走得并不快，反而像是有意放慢了步伐。
这把黑伞和他挡在前面的身影遮挡住斜织的雨，岑姝跟在他身侧，不经意抬眼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一时有些出神。
到了车边，梁怀暄伸手替她打开了车门，用眼神示意她先进去。
两人一起坐在后座，车子重新启动。
坐在副驾驶座的徐宣宁在和岑姝说话，有他在的场合几乎不会冷场，只是话题不知不觉又绕到了梁怀暄身上。
岑姝又看向梁怀暄，心里那种怪异感更重了。
他的镜片蒙上了一层很淡的雾，眉眼英俊而成熟，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真的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岑姝一时说不上来，只觉他今日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心情也欠佳。
她没多想，低头无意间注意到裙子上被雨水氤氲开一道淡淡的湿痕，还是不可避免地淋到了一些雨。
徐宣宁还未察觉后座的异样，仍在和岑姝说话：“今天本来想去吃海鲜的，但我突然想起一个餐厅，我们几个之前经常去，他们家最近上了新的饭后甜品，要不要试试？”
徐宣宁的话音刚落，岑姝刚要开口回答，一块带着清冽香气的男士手帕突然轻轻落入她掌心。
.
三人吃饭的餐厅是港岛一家很出名的牛扒房，也是比弗利山庄老字号。三人以前也来过好几次，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山茶花香味，悠扬的钢琴声在缓缓流淌。
徐宣宁和梁怀暄先各自入座，还是那个熟悉的靠窗的位置。
岑姝没有犹豫，伸手拉开徐宣宁身旁的椅子坐下。
徐宣宁见状，看向梁怀暄挑了挑眉，唇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岑姝抬眼不经意对上梁怀暄的视线，发现他也毫不回避地看着她，然后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披在一旁的椅背上。
她顿了顿，又缓慢地把视线移开。
前菜冰旋翡翠沙拉和约克郡布丁上来之后，主厨又推着银色餐车过来。三人都点了经典的Lawry Cut，一整块低温慢烤的厚切牛肉鲜嫩，汁水丰盈。
岑姝忽然想到以前来这家扒房，梁怀暄都会帮她切好牛排。她看着盘中一大块厚实的牛排，拿起刀叉切了两下，只觉费劲，没几下就没了耐心，问了一句：“可以帮我切一下吗？”
梁怀暄沉默几秒，放下刀叉，朝她伸出手。
结果下一秒，却看到岑姝把盘子往徐宣宁的方向推了推，弯了弯眼睛地说了句：“谢谢宣宁哥哥。”
徐宣宁扫了一眼眼前男人微变的脸色，顿时乐了。他眼疾手快地接过盘子，应道：“不客气，为公主服务是我的荣幸。”
梁怀暄脸色越来越黑：“……”
除了梁怀暄，另外两个人这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
吃到尾声的时候，徐宣宁出去接了个电话，说要提前离开。
岑姝问：“是有什么事么？”
“嗯，有个朋友正好在附近，我要去一趟。”徐宣宁起身就要走，看了梁怀暄一眼，“梁怀暄，你送诺宝回家，我先走了。”
岑姝看着徐宣宁离开餐厅后才收回视线，冷不丁地，又直直撞上了镜片后那道凛冽目光。
她眼睫轻轻一颤，没好气地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梁怀暄静静地凝视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岑姝不甘屈居下风，冷哼一声：“觉得我好看直说就可以。”
她的话刚说完，空气凝固。
良久，梁怀暄没否认，反而很轻地哂笑一声。
岑姝觉得他真的有点莫名其妙，刚想说不用他送，但还没说出口就发觉哪里不对劲。
因为对面的男人视线一寸寸从她的脸庞往下，忽然停住。
她都没反应过来男人就已经站起身，捞起一旁的西装外套挂在臂弯上，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淡淡开口：“跟我走。”
.
黑色迈巴赫停在街道上的一家药房旁，隐在夜色之中。司机很快买来药膏，又走到十几米外去抽烟。
岑姝手背上和脖颈上忽然起了一些红团，还有些发痒灼热。她想来想去，除了牛排，就只有餐后吃的那个烤桃子果酱比较可疑。
梁怀暄也很快想到，“你什么时候对桃子过敏？”
“不知道，也许以前不过敏，现在过敏了。”岑姝没在意，随口一说。
这句话说的似有歧义。
梁怀暄抬眸看向她，一言不发。
岑姝也察觉到了，抿了抿唇没解释，刚要旋开药膏的盖子。
下一秒，手中的药膏就被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抽走。梁怀暄旋开盖子，接着，淡然开口：“坐过来点。”
后座的空气倏然沉默下来。
僵持几秒后，岑姝不情不愿地将上半身朝他那边探了探，同时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避免与他对视。
她有些不自然地垂眼不去看他。
片刻后，她的下巴被微凉的指尖抬起，被迫对上了梁怀暄那双深邃的眼眸。
周遭交错的光影亦虚亦实地勾勒着他的脸庞。
他也依旧是那副面容沉静的模样，那双眼眸像是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根本猜不出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渗透进来，梁怀暄拿着棉签垂眼专注地帮她涂抹着。
岑姝觉得有些痒，下意识想要去碰。
梁怀暄出声提醒：“别动。”
涂完了药膏，梁怀暄顺势松开了手，将棉签丢进袋子里，“好了。”
岑姝脑子一抽，十分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
梁怀暄没有回应，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刚才的亲近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岑姝很快靠坐回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被重新拉开，她别过头去不看他，而是将视线看向车窗外的街景。
这条街道并不陌生，曾经她和他也走过很多次。就算时隔已久，那些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可几年后故地重游，他们却已经不是之前那样亲密的关系。
很快司机返回车上，平稳驶离。
梁怀暄期间接了个电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对方在汇报，他偶尔才回几句。
岑姝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才发现雨停了，街道两旁的景色如幻灯片般飞速向后倒退。
港岛的夜晚像是电影照进现实。
黑色迈巴赫驶过坚尼地城，停下等交通信号灯时，港岛标志性的红色双层叮叮车迎面缓缓驶来。
不远处的海面上，船只静静停泊或缓缓航行。跨海大桥在朦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街头“Pizzeria Italia”招牌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岑姝看着那些闪烁跳跃的灯光，倦意悄然袭来，眼皮愈发沉重。她靠在后座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交谈间，梁怀暄不经意侧目，眸光顿住。
岑姝闭着眼睡着了，脑袋不受控制地朝着他的方向慢慢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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