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太宗崩,其嫔妃武媚娘、徐惠等人于感业寺出家为尼。
来感业寺的第一个冬天,徐惠病了,太医看过,说是哀慕成疾。
感业寺不大,武媚娘和杨春花很快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因为是冬天,武媚娘和杨春花住得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早就掉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指向天空。
杨春花想起她们刚到感业寺的时候,这棵银杏树满树冠的黄叶,很漂亮,就像树杈上站满了毛茸茸的小鸡。没过几天,秋风吹过,叶子落了满地。这时也挺有意思的,像是给地面铺了一层嫩黄色柔软的地毯,就是扫起来有些累。后来,黄叶堆积在树下,却没有毯子的温暖,抵挡不了越来越寒冷的风,银杏树还是变成了光秃秃的模样。
“她活不久了。”武媚娘低声说。
杨春花回过神儿,“可是……她只是过于哀伤……”
杨春花知道徐惠的结局,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武媚娘也知道。
武媚娘却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未亡人,先皇的未亡人。”
徐惠尚未得宠的时候,武媚娘和徐惠常在宫里的藏书处遇到,两人很少交谈,往往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
后来,徐惠得宠,武媚娘还仔细研究过她。
世人称赞她温柔贤惠、谦逊有礼。
武媚娘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同类的气息。
她们都不甘心做一个凡人,不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后宫嫔妃。
武媚娘以为徐惠比自己要幸运,是太宗喜欢的性情,劝谏得太宗赏识,声名内外。
只是现在都结束了,才名也好,宠幸也罢,不管读了那么多书,有多少见解,有多少对天下的思考,都结束了。
太宗为徐惠搭建了一个可以向世人展现些许才华的舞台,而现在这个舞台崩塌了,舞台上的人也坠入尘埃了,成为被放在角落默默等待腐朽的遗物。
“物伤其类啊……”武媚娘喃喃低语。
杨春花没有得到武媚娘的回答,只见她变得低沉,于是开口感叹,“徐充容对先皇的真心,真是天地可鉴。”
武媚娘此时认真地看向杨春花,“不是因为宠幸,是因为赏识,是因为不甘。”
杨春花怔住了。
因徐惠的遗言,“吾荷顾实深,志在早殁,魂其有灵,得侍园寝,吾之志也。”
封建时代的后人说起徐惠的殉情,多是夸赞她的气节和深情。
现代的后人说起徐惠的殉情,会可惜她被规训,失去自我。
好像很少会提到一个女人,一个封建时代的妃嫔,会因为才华难以施展而抑郁而终,会因为“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年,武媚娘26岁,徐惠23岁。
23岁的徐惠比武媚娘晚一年进宫,却与武媚娘12年冷板凳的后宫生活不同。她以才名入宫,很得太宗赏识,其所作的《谏太宗息兵罢役疏》受到太宗的称赞,不仅自己很快就从五品才人提升为二品充容,她的父亲也被提拔为礼部员外郎。
如果没见过更大的天地,没有向天子进谏天下事,没有天子的赏识,甚至是没有四岁读书,八岁作文,声名远播的才华,徐惠可能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士族子弟,平凡地过完至少比23岁更长的人生。
但是,世界上没有平凡的徐惠,只有素有贤名的徐充容。
杨春花突然很难过,好像窗户破了个洞,凛冽的冬风吹进屋里,又吹进了她的心里。
她以为感业寺很清静,而且武媚娘总会离开这里。
她一直觉得,徐惠和长孙皇后她们确实很可惜,但是又隐秘地庆幸,武媚娘和她们不一样,武媚娘不会像她们一样世界里只有一个男人。
她一直觉得,她站在历史长河的旁边,比任何人都能照看全局,甚至比他们自己都要更了解他们。
她想,原来不是这样啊。
不知不觉的,杨春花已经泪流满面。
“春花,哭什么啊。”武媚娘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侍女这样情绪外露。
这个陪自己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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