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明一掀开帘子就看到车内坐着的两人,只这一眼的功夫就忍不住移开视线,但思及程求知的话,心中镇定几分。
陆停这张脸实属好看,耐不住她也确实心虚。
“回宫吧。”
酒意不知不觉散了一些,她的眉目又恢复冷冷清清的模样,目光在车厢内一转,寻了陆停对面的位置坐下。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只能听到大雪落在车顶的窸窣声。
马车出了温家大门,随行的仆从紧跟其后,一时间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有消息灵通的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做派。
“说来真奇怪,早上怎么没看到这般架势。”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借着风声传入车厢内。
温月明低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暖炉上的花纹,指甲划着花纹发出刺啦的声音。
程求知文人嘴,骗人鬼,她有心试探一下陆停到底有没有失忆,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多谢娘娘出手解围。”陆停就在此刻恰到好处出声,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低沉回荡,颇为恭敬。
温月明划着花纹的手一顿,抬眸,正巧撞进陆停的眸光中。
他的目光格外平静,若不是遮掩的太好,便是当真是不记得了。
“举手之劳。”温月明话锋一转,“听闻殿下之前大病一场,身体可有康复。”
陆停脸上一惊,似乎没想到她也知道此事,随后脸上露出温和执意:“多谢娘娘挂念,已无大碍。”
温月明手指摩挲着手炉上的花纹,进一步试探:“听说忘了一些事情,不若请个太医令给殿下瞧瞧。”
陆停眸光在走动的日光中带着粼粼的光,想也不想就回绝道:“不必。”
“讳疾忌医,总是不好。”她缓缓说着,目光紧落在陆停脸上。
陆停哪怕坐在逼仄的马车内,依旧腰背挺直,深褐色的眸光在马车摇晃中好似一池晃荡的春水。
他轮廓极深,眸光又亮,这般凝神注视,哪怕他人心知不是故意而为,却依旧好似有若有若无的深情萦绕其中。
“多谢娘娘……”他一顿,嘴角微微拉平,“心、善。”
他目光毫不遮掩如出鞘后的雪亮刀锋,嘴里缓缓开口,一字一字,停顿抑扬,最后两字更像是在舌尖滚过,带着意味深长的试探。
温柔似刀,刀刀要命。
那目光带着刀锋的尖锐,温月明一愣,随后自那旋涡移开,镇定解释道:“只是怕殿下耽误正事。”
陆停垂眸,鸦黑睫羽敛下,深邃锐利的眉眼在光影浮动下格外脆弱又冰冷。
“今后若是出事,定然不会牵连温家和,娘娘。”
他微微侧脸,浓密的睫毛在眼尾落下一片阴影,拒人千里,瞧着却更可怜。
温月明最见不得他这模样,顿时语塞,缓缓握紧手中的暖炉,朝着程求知扫去。
程求知一早就屏息躲在角落里,见状只好出声缓和着气氛。
“多谢娘娘厚爱,此事不敢欺瞒娘娘,只是如今殿下在朝中并无立锥之地,失忆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温月明有了台阶,这才大大方方侧首,涟漪妩媚的漆黑眸子盯着程求知。
程求知温和自然:“殿下只是高烧之后忘记一些事情,但不过是无关大雅的小事,不会有大的影响。”
温月明和他四目相对,随后各自微微一笑,移开视线:“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她眼尾一瞟对面的陆停,见他一声不吭,若是记忆中的人怕是早已闹起来了,哪来这么深的城府。
——原来是她多心了。
那颗原本还带着怀疑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温月明忍不住抚了抚袖间的花纹,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人一直都死脑筋,这次独独忘了她,也算聪明了一会。
心结彻底解开,压抑的醉意慢慢涌上来,温月明闭眼小憩,靠在车壁上装死不再说话。
马车内彻底安静下来,程求知悄悄抬眸,却见陆停的目光落在温月明身上。
那目光又冷又淡,车帘上的雪地浮光落在瞳仁深处,冷沁沁的。
这不是注视故人的目光,却又不是凝视普通人的神态。
程求知心跳加速,最后忍不住掀开车帘,任由冷风吹脸。
半个时辰后,马车外传来花色的声音。
“娘娘,到了。”
温月明酒意未消,睁眼就看到故人咫尺,不由一愣,但很快便移开视线,揉了揉额头。
“到了,广寒宫和东宫距离不远,你们在这里下车,然后朝东走,会看到假山后有条小路,两侧都是梅花,走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东宫范围,东宫并无六率,你们避开眼线即可。”
她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眼眸半阖,显得神思迷蒙,可解释起来却又格外详细,唯恐两人走错路。
陆停坐在原处,听着她的话,心中那股熟悉的,近乎滚烫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月贵妃,可那种萦绕不去的熟悉,令他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殿下。”
程求知第一声打断温月明酒醉后的絮絮叨叨。
温月明倏地闭上嘴。
“殿下!”
第二声也让陆停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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