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间转瞬即至。
大巴车停在招待所门口,目的地是最近的高铁站。吃完早饭,课题组的同学陆陆续续上了车。方澈也不例外,他坐大巴容易晕,早早占据上前排座位。
“还有半个小时发车,不去和闻医生道个别吗?”吴冬冬将行李放在车内的置物架上,一屁股坐在方澈身边。
吴冬冬不去高铁站,要去汽车站坐长途客车回家,两个站在一条路线上,大巴车刚好载他一程。
方澈塞给吴冬冬一只耳机,靠背调到舒适的角度,打开音乐软件,头朝窗外开始听歌。
吴冬冬见他抗拒交流的模样,索性也两眼一闭,爱咋咋地的语气说:“不去拉倒,是你叔叔,又不是我叔叔。”
嘴里的泡泡糖嚼没了味,最后一个泡泡吹完,方澈把糖吐到糖纸,又撕开一块新的。
不是说同事孩子送的吗?怎么又成了拿巧克力换的?看着成熟稳重人模人样的,惯会敷衍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高原的天,蓝得不太真实。雪山连绵望不到边,清水河压缩成长长的银带,再往里,近处的楼宇染上无边的荒凉。
荒凉,无边无际的荒凉。
方澈揉了把头发,站起身,“让让,出去一下。”
吴冬冬一讶,利索地站到一边。
大巴车有四级台阶,方澈几乎是跳下去的,不待站稳就撒丫子朝医院方向狂奔,刚跑到人行道,像是某种玄妙的感应,他想见的人恰好出现在马路拐角。
两人视线交错,方澈慢慢顿住脚步。
今天的闻聿琛穿的是深棕色骆马绒大衣,里面是同色系高领内衫,远远望去像戈壁山川里走出来的山神,卓然玉树,神姿仙态,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方澈看着男人越走越近。
“哎呀!闻医生怎么亲自来了,太不好意思了。”
犹豫的功夫,带队老师小跑着迎上去,受宠若惊地从闻聿琛手里接过一个纸袋。
刚才吃饭的时候有同学出现高原反应,带队老师联系医院能不能送过来些常用药,给学生们路上备用。
原来是给别人送药。
被送药的同学感动得一塌糊涂,向闻聿琛连鞠好几个躬表达感谢,再一转眼,车上的同学一窝蜂似的全下来了。
在青海这段时间,大家或多或少受过闻医生的帮助。闻医生丰神俊朗、一表人才,为人处世不端架子,见过他的人没有不愿意亲近他的,有的同学甚至拿出手机和闻医生合影留念。
吴冬冬也下来了,拉着方澈往人群里挤。
“人都到跟前了,这下总要道个别吧。”吴冬冬说。
一个人告别和一群人告别,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对方处于人群中心,被热烈地簇拥,方澈双手插兜站在人群之外,无法再靠近一分一毫。
好在这时,带队老师举起手,号召大家说:“马上出发了,大家不要单独拍照,我们和闻医生一起拍张合影。”
而后转身问闻聿琛:“闻医生,您看可以吗?”
闻聿琛点了下头,说没有问题。
大巴车的司机师傅充当摄影师,带队老师组织大家站成一排,方澈正要往边上站,被老师一把拉到闻聿琛身边,“跑那么远做什么,在闻医生家住了那么多天,怎的反倒生分起来了?”
方澈可没有忘记昨天闻聿琛赶他走的表情,不想主动去讨人嫌,正要推辞,却见男人微微侧了下身,身边空出一个位置。
于是“被迫”和对方站在一起。
印象中,这个男人很少拍照,除了医学会议或者公开采访之类的场合,很少看到闻聿琛的私人照片,所以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合影。
但闻聿琛喜欢给他拍照,那时候每逢节日生日,闻聿琛就用手持dv给他摄像记录,挑选好的照片打出来贴到墙上,美其名曰别人家小孩有的,我们家小澈也要有。
“过年回上海吗?”人群散去,方澈停留在原地,假装不经意开口。
一连两年,闻聿琛过年没有回去,今年估计不会例外。即使知道答案,方澈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闻聿琛静静地注视他片刻,摇头,“春节要值守。”
嘴唇动了动,方澈也只是“哦”了一声,“您多注意身体。”
“好。”
寒暄结束,方澈转身离开。
好奇怪,青海明明很干燥,不抹润肤油都会皴裂的程度,为什么眼眶是湿润的?这些水汽从哪里来的,怎么还没有被蒸发,怎么反倒越来越多了?
大巴车近在眼前,脚却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走不动,意外的是,身后也一直没有传来离去的脚步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仅仅过了几秒钟,方澈转过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对方。
风扬起发梢,露出少年光洁的额头和清俊的眉眼。仿佛一瞬间穿越到中学时期,男人站在校门口接他放学,他大老远看见,跑着扑过去,像树袋熊盘在男人身上。
闻聿琛似乎想躲,到头来仍是站在原地,任他抱住,为了维持平衡,双手不得不箍紧他的腰。
“您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不会再指手画脚了。”
感觉到箍在腰间的手僵了一下,方澈用侧脸蹭过对方的发梢,在对方耳畔低声道:“如果以后没有机会再见面,祝您每天早安、午安、晚安。”
大巴车启动的声音传来,带队老师远远地催促,方澈抹了把鼻子,从男人身上跳下来,头也不回跑进车内。
“我一直以为你是拉不下脸跟闻医生道歉,没想到你挺主动的呀!”
回到车上,吴冬冬一脸敬佩地朝他竖起大拇指,像朗诵课文一样感慨道:“你和闻医生离别的场景,让我想到《平凡的世界》,孙少平离开家时,他爹给他的那个拥抱,无尽的隐忍与关怀,一切尽在不言中......”
“闭嘴。”离别的愁绪被他滑稽的语论冲得七零八落,方澈摁着吴冬冬的头推向另一边。连谁抱的谁都看不清楚,什么眼神。
带队老师听见他们的互动,回头调侃道:“方澈你和闻医生关系这么好,完全可以留下来多待几天嘛。”
昨天之前,方澈的确是这么想的,赖在闻聿琛的公寓,陪闻聿琛过年,等下学期开学再回去。
如果他没有进闻医生的卧室,这会儿他应该睡在闻聿琛的书房里,那床被子是蚕丝绒的,盖在身上很舒服。
人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遗憾,其中最甚的,不是“我不行”“我不能”,而是“如果一切没发生”“如果一切能挽回”。
吴冬冬在一旁鼓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反正没走出多远,司机师傅随时可以靠边停车。”
车子驶过城东的文化广场,几周前,他在这里给闻聿琛买了一个保温杯。这里距离医院不到两公里,顺着房屋的缝隙可以看见医院公寓楼的褐色石墙,那又好像不是石墙,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变换成青天之上的宫阙,遥不可及。
方澈收回视线,低声道:“不用了。”
两年前,方澈从闻知奕那里得知,闻聿琛因为日记的事和闻母闹了些不愉快,间接造成手术失误,主动向组织申请援青。临行前几天,闻知奕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机场送行。
“我爸说,小叔叔想安安静静地走,所以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别人知不知道不打紧,小叔叔那么疼你,你忍心他一个人孤零零去吗?”闻知奕的表情既矛盾又无奈。
方澈反应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对方知道闻聿琛要走,想去送机,但闻聿琛不让人送机,闻知奕担心出现在机场会令闻聿琛反感,想拉上方澈这个垫背的。
这很符合闻知奕“有福自享,有难同当”的调性,方澈以前没少被坑。什么深夜飙车、半夜打牌,闻知奕都会叫上他,起先他以为对方在跟他示好,后来次数多了,他才搞清楚对方的意图——
闻知奕需要一个血包来分散火力,这样被长辈抓住的时候,不用独享纨绔的罪名。
这次送机也不例外。闻知奕唯一算漏的是,闻聿琛和方澈早就闹掰了。
“不了”,方澈抿了抿唇,“他都说他想安安静静地走,我不想去讨人嫌。”
“怎么是讨嫌呢?”闻知奕恨其不争,“小叔叔对你那么好,高三的时候亲自辅导你功课,大学开学亲自开车去送你,你生病了更是衣不解带照顾你......现在他要离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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