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没道理。”
他终于肯开口,喉间嘶哑,说出的话不尽人意:“我看你是给人当狗当坏了脑子,上下嘴皮子一碰,编出这样荒诞离谱的话来。”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这疯子压着气口,缓慢艰难吐着气。眼睛尚未能从充血状态缓过来——两个瞎子就这样自以为是地对视着。
“诚然,这些只是我个人揣测。”
贺玉松手,席地而坐,冷静地继续分析:“你不松口,今夜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再审你。能从秦狗手下活着出来的人不多,伤成这般还能活蹦乱跳的独你一个。”
他冷哼了声:“拜您所赐,马上就要一命归西了。”
“不会。”贺玉答得笃定,“先师涉猎颇广,尤擅医道,我受她教导,对人体各处骨骼也算略通些。”
他不说话了。
常说医者仁心,他长这么大,头回见黑成这样的心。
他沉默,贺玉却还有话要说:“你脚上功夫不错,有劲,也懂得使劲。”
废话,脚上没劲那是死人。
“这样一身好功夫,你父亲却不重用你,不放你见水师舰船,他图什么?”贺玉问。
“图我年纪小,蠢钝愚笨爱吃枣。”他答得毫无生气,仿佛下一瞬就能晕厥过去。
“嗯,年纪确实不大。”贺玉身上阵痛不断,只好换了只脚在下,稍稍往墙侧靠了些,嘴里模糊说了句方言。
那人听着了,毫无动静。
“你不是棣州人吧。”贺玉问。
凭他那狗脾气,要是知道自己骂这么脏,一早就从地上蹦起来骂回去了。
他哼了声,捂住了耳朵。
“梁承不喜欢你,你不会武,或刻意藏拙、或如先前所言是个愚笨之人,收到了圣人的纳贤文书,眼巴巴跑来临淮都,可你从小没养在他跟前——青、运二州比邻,又是他的附属州——你可随意挑个居处。你不是棣州人,不识水性、不懂战舰,看不出这是场鸿门宴,高高兴兴听了父亲的命令,一脚踏进了阴沟里,对吗?”
贺玉的声音丝丝缕缕钻了过来,非要拆穿梁琢那一身皮,露出底下的本相不可。
他有些烦躁,困意沉沉卷着头颅,开口毫不客气:“你们这群当官的就不能想点好,个个霸道至此,难道不许天底下还有真正和和美美、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么?”
话如此说,他却闭不上眼睛。
贺玉没再问了。
试探出了想要的东西,她没做多留,吩咐医师留心看着,就出了刑狱门。
雀无声息落在了她身后。
“沿江淮水道往上查,各个渡口逐一查验。我要知道那批岁供究竟出没出棣州的门。”
“是”
贺玉抬头,天上重新出现了那双眼睛,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这一夜梦散百家,凑不出一个亲热和美来。
南巷后街早早熄了灯。小钱儿靠墙睡得沉,杜若兰蹑手蹑脚替她掖好新被,自己拢着潮汽润过的被子睡在了另一头。
她有许多年都害怕做梦,害怕那场大火。
可她恨不起贺玉。
白日里耗费太多心神,梦里又恍惚出现嘉平元年的模样,绛纱袍、乌纱帽,御赐宫花点缀其间,三两成群依在廊柱下。
御苑内细雨如酥,敲打着藤叶花瓣,蒸腾起一片湿漉漉的甜香,混着泥土的清气,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宴间座次考究,女举子在此处的意义,更在于彰显天子开恩科、教化女子的“德政”,未必真期待她们日后涉足政坛。杜若兰便是揣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在角落里望见了一位身着襕衫的女子。
杜若兰当即认出了她——贺玉,今科探花,崔相的门生。
朝野早有议论,若非老皇帝病榻昏聩,执意以“探花”名衔为清雅添色,状元之位本应属贺玉。
被盯得久了,她有所觉察,微微抬睫,隔着濛濛雨雾与杜若兰视线相接。那目光似静水深流,竟奇异般地抚平了杜若兰心中的躁动。
见杜若兰驻足良久,贺玉遥遥举杯,唇边晕开一丝清浅的笑意。
至此,她身上那点被沉稳包裹的少年意气,才含蓄地探出一点嫩芽。
杜若兰握着伞柄的手心,忽地又浸出一层汗。是敬?是羡?还是因窥见那一缕同路之感而生的悸动?
“师傅,你怎么哭了?”一只手拍散了杜若兰的梦,小钱儿被杜若兰滚到地上的动静惊醒了,连忙起身过来查看。
见自己师傅坐在地上丢了魂儿,她当即吓破了胆,也跟着哭起来,“师傅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我给你吹吹……”
她摸着杜若兰的身子四处查看,小孩子少不更事,还不知道失魂落魄四字怎么写,生怕哪一个不如意的小鬼勾走了天下第一好师傅的魂,哭得凄惨。
杜若兰低头哄着她,声音轻柔。
她说不出身上哪儿疼。
也许哪哪都疼。
临淮的雨好似跟着人的情绪下,每每失魂落魄,大雨就瓢泼而来。
——然后一巴掌扇穿了闻风台的屋顶。
贺玉被浇了个透。
铢铢是只聪明猫,瓦片掉落的第一时间就迅速跳开,只它年岁已高,跳不太动,叫尾巴沾了点水。它坐在一旁舔毛,越舔越乱,眼睛半刻也不离榻上那人。
天上的水从窟窿里往下灌,人安静躺在雨里,眼睛是睁着的。
这地方很简陋,一张屏风在议事厅后头隔出方寸大小的地,只能容下一榻、一猫、一人。
贺玉不在临淮时,铢铢跟着闻风台其他人,吃小厨房里的饭,睡在庭中的杏花树下。花开了败,败了开,它经常被这个行踪不定的人从树下捞起,早已像闻风台中人一样,有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
但眼下,它们的家破了如此大的窟窿,风拈了花叶落在手上都能惊动她拔刀的人,好似沉入了很深很深的水里,毫无动静。
人要淹死了吗?
铢铢矜持上前,趴在她肩膀旁边,想用头去蹭她的脸颊。
“好铢铢,别凑过来。”
人这样说,抬手隔开了猫的耳朵。她翻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把猫拎到了干爽的地方。
铢铢窝在了外间的桌案上,看着人搬来木梯,顶着风雨上了梁顶。人坐的很稳,手里拢着碎瓦,边和它说话:“我明日要出一趟门。”
“喵。”人去哪里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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