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竹源寺之后,南有音一直惴惴不安,她确信徐太太看到了树影下举止亲密的南玉振与松梯了。
她同意徐寂宁说的,若是让太太知道了两人的事,大概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然而提心吊胆了数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如常,松梯仍在在院子里洒扫庭除,统筹着南有音的小院子。
秋色渐深,满园花草枯黄落叶,松梯悉心照料,硬是让院子里干净到一片落叶也见不到。
数日风平浪静,南有音也渐渐放心,琢磨着太太可能放过了这件事儿,便又专心写了几天话本子。
直到某天傍晚,在官署连轴转了数天的徐寂宁回家吃晚饭,南有音提起这事,表示幸庆这件事轻轻掀过了,徐寂宁却变了脸色:“你确定那天太太看到了?”
“应该吧,她眯着眼,还皱着眉头……”
徐寂宁很熟悉母亲这种神情,每当她看到什么不合规矩的人或事时,她的脸上就会浮现出这样的神色。徐寂宁见过很多次,尤其是母亲与三姐因为观念不同而争执时,每当三姐说出婚姻爱情不应只是父母做主或者其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时,太太细长的眼睛就会微微眯起来,眉间微蹙,透露出威仪与压迫的意味。
徐寂宁觉得母亲眯眼看向南玉振与松梯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使得南有音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晚饭过后,徐寂宁被徐朗叫走了,南有音一个人在房间,思来想去,把松梯叫到跟前,打算来场直截了当地谈话。
松梯长着一双特别的眼睛,下眼睑向外扩,乌黑饱满的瞳仁,使得她看上去总是无比的温顺,无辜,而又楚楚可怜。
“少奶奶。”松梯轻轻唤了一声。
“咳,”南有音生硬地清了清嗓子,拍拍身边的位置,叫松梯坐下,然后故作若不经意,说道,“松梯,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
“玉振啊,”松梯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跟少奶奶的描述一样,热烈又赤诚。”
南有音点点头,亲昵地拉住松梯的手,热情又直接地问道:“那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他呢?”
一刹那间松梯无辜的圆眼睛里充满惊恐,她迅速抽出被南有音握住的手,接着慌忙跪下了。
南有音事前想过松梯的反应,在她的预想中松梯很大可能是脸红害羞,那她就会循循善诱,套出松梯的真心话,也预想过松梯可能会直接承认,考虑到松梯的性格,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松梯过去毕竟是徐静祺的侍女,耳濡目染,大概也知道不少“思想解放”“自由恋爱”之类的。
她没想到松梯的反应是直接跪在了她的脚下,好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
她不知所措,想拉松梯起身:“你跪下做什么,我们只是姐妹间说点话而已……”
但松梯不肯,执意跪着,低着头,双颊飞红。
南有音轻声道:“松梯姐姐,你和玉振是真心的吗?倘若是,我会尽力想办法的。”
松梯的脸红得能滴出血,咬着嘴唇沉默。
南有音道:“我会想办法的。”
“不劳少奶奶费心,”松梯开口时声音很小,颤地厉害,“我会与玉振分割清楚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南有音慌忙解释缓声道,“我没有反对你们,三姐姐留下的册页里提到过,两心相许,即是爱人,你和玉振若是……我和徐寂宁会想办法……”
松梯垂着脑袋听完南有音的一通话,仍然低垂着眼帘,半晌摇摇头,沉沉说道:“奴婢会与玉振少爷分割清楚。”
说完,她站起来,失魂落魄地推门走出去,留下茫然无措地南有音,愣愣看着她的身影走进夕阳的余晖,走入暗沉夜色的前奏。
天黑透了,夜晚的温度也越来越凉了,徐寂宁终于从徐老爷的书房回来时,南有音刚刚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床厚被子。
看上去徐寂宁没从父亲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一脸郁闷。
“父亲提点我不要再上书提岭南的事了。”徐寂宁说道。
自从岭南之行后,他渐渐会主动与南有音说起他在朝堂上的事儿。
“为什么?”南有音问道,“你那本税制改革的折子,我爹看过,不是说已经没有太多问题了吗?”
徐寂宁摇头:“恐怕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或许,”徐寂宁眼眸黯淡了一下,“或许是陛下的私心……他好像不愿岭南仍有永安王统辖时的做派。”
徐寂宁步入官场后,朝中前辈,从父亲到小崔太史,都跟他说过当今圣上心思幽微难测,切勿揣摩。
他初时了解尚浅,唯有岭南之行,了解到皇帝以他与其他几个官员为饵时,方才有所了解,而回到京城,在赋税与永安王两件事上反复拉扯,他才真正回味出皇权深不可测。
徐寂宁叹气道:“父亲和大哥说有人想利用此事做文章,叫我小心,不能再上奏。”
“那你怎么想?”
“……二哥说,叫我依照自己的心意。”
南有音笑了一下:“那就是为了岭南百姓继续上奏啦。”
徐寂宁眼睛亮亮的。
“不过你也别过火了,”南有音又补充道,“别惹得自己被砍头抄家之类的,我还没准备好当寡妇。”
徐寂宁笑了一下:“我心中有数。”
“那就放手去做!”南有音轻快道。
徐寂宁心下翁然一动,微微一笑。
南有音也笑,然后说道:”对了,明天我要回家一趟,你有空吗?”
“恐怕不行,怎么,有事?”
“我要去问问玉振的想法。刚刚我与松梯谈了一会儿。”南有音思索道,“她似乎……有所顾虑。”
“有音,”徐寂宁沉吟片刻,认真道,“说真的,我觉得松梯是对的。”
南有音不悦:“难道你也认同奴婢身份地位不是人的理论吗?松梯她是人,当侍女只是她的职位,就像你天天上朝一样!”
这些新观点都是南有音翻阅徐静祺留下的那本册页后得出的。
“我知道,我知道,”徐寂宁在南有音咄咄逼人地目光下有些局促,“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的阻力太多了,有音,基本不可能的。”
“但如果有一线可能,你会帮我们吧?”南有音盯着徐寂宁问道。
“当然。”
“我就知道,毕竟朋友嘛,两肋插刀!”
每当“朋友”这个称谓冒出来,徐寂宁就会又一点小小的不舒坦,尤其是现在,两人坐在同一张床上,过会儿又要睡在同一张床上,这总让他觉得“朋友”这个词有点变质,他们应该比朋友更进一步吧……
比朋友更进一步是什么?好朋友?
徐寂宁觉得心底的小小空缺无法被填满。
南有音仍兀自想着松梯,没在意徐寂宁的失神,推了推徐寂宁的肩膀,催他快点洗漱,早点睡觉。
入秋之后,夜里越来越凉,前两夜都是天不亮,南有音就被冻醒了,这次她长了记性,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但很尴尬的是只有一床被子,却有两个人。
显然是徐太太的手笔,搬走书房的另一张床还不够,还挪走了柜子里多余的被子,明摆着是要把南有音跟徐寂宁往一个被窝赶。
徐寂宁收拾妥帖回到卧房,南有音已经先躺在被子里,她拍了拍身边的空隙,表示留有余位。
徐寂宁踟躇不前。
“别犹豫了,”南有音说道,“两个人单纯睡一个被窝是不会搞出小孩的。”
徐寂宁脸红。
眼见南有音嘴角扬起来,似乎又要挖苦几句,徐寂宁匆忙上床,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个角,躺了进去。
明明是他与南有音的卧室,他与南有音的床,生生被他躺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南有音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徐寂宁则面朝外,一人一边,扯着被子。
到了后半夜,南有音卷走了大部分被子,徐寂宁冻得发抖,凉风往鼻腔里一灌,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唔……”南有音难得地从睡梦中醒来,借着月光看到徐寂宁蜷缩成一团,困顿地蹬了蹬被子,又拍了拍自己身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你过来。”
徐寂宁很保守的靠近了一点。
南有音困得要命,索性直接挪到徐寂宁身侧,扬起被子把他裹在其中。
“你别感冒,”南有音闭着眼咕哝,“我有其他事干,我最近想了新的话本子主意,你要病了,我不想照顾你。”
她重新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困倦之中模糊地寻思被子里有两个人就是格外地暖和,全然没有察觉到徐寂宁身体僵硬,因为她下意识靠近热源,将脑袋埋进了徐寂宁的胸口。
“咳,有音。”徐寂宁的声音暗哑低沉。
“别说话。”南有音眼睛没有睁开,皱着眉头,无力地推了推徐寂宁的肩膀,“你打扰我做梦了。”
“哦……”徐寂宁不敢再吭声,半晌僵硬地将南有音搭在他肩上的手挪开,然后又向外挪了挪,与南有音拉开一点距离。
但睡梦中的南有音似乎只想靠近热源,口中嘟囔着“别跑”,再度向着徐寂宁靠拢。
终于,徐寂宁退无可退,他一边紧贴着床沿,一边紧贴着南有音。
他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叹。在黑暗中,他脸上无人看见的红晕渐渐褪去,他小心翼翼伸出胳膊,像是怀抱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试探着轻轻搂住了怀里的姑娘。
他感受她依偎身畔的感觉,恍然间心房满满当当,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倾听着她的呼吸声,也陷入了安眠。
次日南有音被徐寂宁上早朝的动静吵醒,她朦胧中睁开眼,徐寂宁却温声说天还未亮,继续睡吧。
南有音闭上眼再度睡去,却莫名感到床榻空荡荡的,好像不如昨夜温暖。
天大亮时,南有音收拾好自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她原是要带着松梯一块,但松梯说什么也不肯,只把南有音送到门口,便低着头回去了。
一到南家小院门口,南玉振就先迎了上来,搀扶着姐姐从马车上下来。
南有音受宠若惊,南玉振则说他是挂记着南有音爬山时的脚伤,南有音在他面前蹦跶了几下,表示自己已经完全康复:“徐寂宁连着给我上了好多天的药。”
南玉振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而后他伸长脖子往马车里看,似乎在等什么人从马车上下来。
“别看了,松梯没来。”南有音说道。
南玉振问:“她干嘛去了?”
“呃……”南有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恰逢南老爷与南夫人迎面走来,她便先放下这个问题,与父亲母亲谈笑一番,一直到吃完午饭,南有音才腾出空来单独与弟弟谈谈。
南玉振住在南家的西厢房,比南有音那间小了不少,里面也装饰的很朴素,但打扫的一尘不染,木质小桌子桌面和椅子扶手都被擦得锃亮。
南有音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弟弟房间里最柔软舒适的位置,南玉振则在一边剥橘子,低着头仔细地挑出橘子上的白丝。
午后惬意的阳光透入,在南玉振鼻子一侧留下一片柔和阴影。
“玉振。”南有音坐直了身子,稍微打破午后懒洋洋的氛围。
“嗯?”南玉振把剥好的橘子瓣摆好,光照射过去,几乎能看清其中的果肉与脉络。
南有音试探道:“你和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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