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南有音一脚踏空,她与徐寂宁又一次跌落山谷,在不知道翻滚了多少次之后,终于停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她想立刻起身拉着徐寂宁继续逃跑,但额头处传来一阵剧痛,她确信刚刚自己的脑袋与某块嶙峋的石头狠狠撞击,这阵疼痛让她脑袋嗡嗡的,眼冒金星,不敢动弹。
在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叫。
“二哥,他们掉下去了!”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但接下来响起的是那个冷硬声音让她顾不得反应那个熟悉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个冷硬又强势的声音说:“你拿好刀,下去看看,正好杀了他们,向王爷表示忠心。”
南有音霎时就出了一身冷汗,分不清是疼得还是吓得。
她不等着脑壳的疼痛减轻就立刻挣扎着坐起来,些许是动作太急太猛,她一坐起来,更觉得头晕目眩。
在她即将再次倒在草丛时,有人轻声呼唤着扶住了她,她知道是徐寂宁,顺势倚在他身上。
她头晕的要命,好像在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一样,涨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眼前涌现出黑白色的星星点点,什么也看不清,耳边是徐寂宁在叫她的名字,像一阵时远时近雷鸣,徐寂宁似乎要着急带她逃,但她头晕的不行,一步也动不了。
她缓了一会儿,等到五感重新清明时,才扶着脑袋勉强抬起头,除了徐寂宁,她还见到了一张她非常熟悉的脸,一张即便写满难以置信,即便是在月光下,依旧会让她觉得朝气蓬勃的脸。
她见到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鸣鸥哥?你怎么在——”她的半截话猛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阮鸣鸥脸上惊讶的神情转瞬即逝,接着被一层冷酷的杀意笼罩。
未等她看清,徐寂宁迅速起身把她护在了身后。
“她是无辜的,”徐寂宁快速道,“放她走,她什么都不懂的,只杀了我便足够交差。”
南有音从徐寂宁背影的空隙处窥到了一把利刃,在月光下寒光闪闪,她几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拿着这把刀的是阮鸣鸥。
是阮鸣鸥要杀他们。
她下意识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怀疑自己的脑袋是被石头撞坏了,明明此前是阮鸣鸥从悬崖下救了她与徐寂宁。
“徐寂宁,他是鸣鸥哥呀,你们两个……”她无比困惑,搞不懂阮鸣鸥拎着刀与徐寂宁对峙什么呢。
直到山崖之上又传来那个强势的声音,高声催促阮鸣鸥快些动手,她才骤然意识到她与徐寂宁躲在山洞岩石后听到的声音就是阮鸣鸥与阮家二哥的。
难怪她总觉得熟悉,她与阮鸣鸥朝夕相处数天,相当熟悉他的音色。
而现在,他确确实实要杀了她与徐寂宁。
听到山崖上方的催促声,徐寂宁不等阮鸣鸥反应就迅速冲了上去,似乎想要把劈手夺下那把利刃,然而让他这样一个京城娇生惯养的文弱公子哥显然不是阮鸣鸥这种青年常年搏击风浪的青年的对手。
不出片刻,徐寂宁捂着肋骨,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口中发出痛苦地喘息。
山崖之上的催促声又想起了,阮鸣鸥立刻仓惶地举起了刀,刀刃在月光下散发冷冷寒光。
在阮鸣鸥挥刀的刹那,跪倒在地的徐寂宁强撑着身体,死死抓住了刀,转头对南有音叫到:“你快跑!”
阮鸣鸥没有预料到徐寂宁会空手夺刀,一时愣住了。
鲜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的渗入了脚下的草坪,即便已经感受到凉飕飕的刀刃切入掌心,徐寂宁仍不敢松手,他清楚如果他死了,下一个就轮到南有音了。
“放了她吧。”在阮鸣鸥晃神的刹那徐寂宁抓住一切机会求情。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有音……”徐寂宁神色有些黯淡,“她……她似乎也——”
“你不用骗我了,你们不是什么义兄义妹,其实是夫妻对不对?”阮鸣鸥声音有点发颤,“我听二哥说了,永安王在追杀一对从末山逃走的夫妻,我不想怀疑你们是朝廷的人,可你们偏偏出现在这座岛上——”
山崖山又传来阮家二哥的声音:“鸣鸥,你在磨蹭些什么呢?刚刚那个撑船的老头我已经替你动手了,现在这两个人你应该能处理吧。”
阮鸣鸥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狠狠一踹,接着徐寂宁的身体就飞了出去,撞在一块石头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的嘴角流出一缕血迹,软绵绵地摊在那里,登时没了动静。
阮鸣鸥似乎也拿不准徐寂宁的死活,提着刀想要去再补上一刀。
南有音大惊失色,她脑袋仍然疼得要命,她压根站不起来,只好拼命爬向徐寂宁的方向,抓住阮鸣鸥的裤腿,想祈求他饶了徐寂宁,却害怕到除了颤抖地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阮鸣鸥神情晦暗地注视着她,在她颤抖地喊出“鸣鸥哥”三个字时,那双令南有音感到陌生的冷酷眼睛好像刹那间亮了一下,仿佛微微笑了一下。
山崖上的阮家二哥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开始催促:“鸣鸥,你动作利索点儿,现在快点解决了剩下这两个偷窥王爷秘密的逆贼,事成之后,我会向王爷汇报你的忠心,再请人为你美言几句,这样六妹的嫁妆,乃至你想买一艘船,都不在话下。”
“鸣鸥哥……”南有音喉头终于挤出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语句,“不要杀他……求求你……”
她断断续续的哀求,阮鸣鸥那双乌黑的瞳仁里好像浮现出了几分于心不忍,他不自觉的缓缓垂下了刀柄,茫然无措。
山崖上的阮二哥继续催促道:“鸣鸥,别有什么妇人之仁,无论他们怎么哀求都绝对不能留活口,你看到了岛上的宝藏是什么,你也清楚王爷私藏兵甲意味着什么,如果被人发现,你知道的……”
阮家二哥没把话说全,剩下的留给阮鸣鸥自己思索。
阮鸣鸥略有茫然的神情重新凝重起来,他再次犹豫着举了起刀,刀尖的血迹滴到了南有音的脸上。
利刃之下南有音像是反应不过来她已经命悬一线一样,愣愣地呆住了。
如今的阮鸣鸥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她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在海边朝霞中救下她与徐寂宁的人,至今她还记得与他日出时刻初逢,他笑意盈盈像极了朝阳,那天他抱起走不了路的她时,她听到他滚烫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她也记得落日时分曾与他看着一望无际的汪洋畅谈天下风景,发现彼此的理想何其相似,她更记得月夜流萤,含蓄克制到只能看一颗星星……
她离开末南不过半月,分别时分明还挂记着彼此,而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两人就变得生死对立了,一个举刀欲刺,一个引颈受戮,恍惚中她感觉与阮鸣鸥谈论起神往的西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久远。
鲁蝶岛上月光皎洁,繁星漫天,四下还有海浪和微风,一切都像极了阮鸣鸥带着他们去看流萤的那个夜晚,南有音想喃喃道:“鸣鸥哥,你看月亮,我们又在一片星空下了呢,我说得很对吧,有缘还会相见。”
“……南姑娘。”阮鸣鸥的声音同南有音一样的颤抖,但只唤了一声她就没了,他已经摆好了用刀的架势。
明晃晃的刀刃就悬在南有音的头顶上,她深知在劫难逃,却在这种关头却望着阮鸣鸥的脸想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心愿——她曾买了一面镜子,却不知有什么办法送给阮家六妹,而现在,她遇见了阮鸣鸥。
“鸣鸥哥,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她说得飞快,也说得语无伦次,生怕说得慢了,话没说完刀先落下,“你见到我搭的那条船了吗?船上有一面大镜子,当时我多买了一面,想要送给六妹妹。”
南有音也不晓得握着刀双手颤抖的阮鸣鸥听没听懂她乱七八糟地话,只自顾自飞似地说:“本来想着买了也没办法再回末南村了,白白浪费钱,现在正巧遇到了你,你们杀了船家……”
南有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又说道:“那艘船你们……镜子就在船舱,你带给六妹妹吧……”
南有音声音愈来愈低,最终低垂着脑袋,等待着死亡降临,她感到脖子很痒,因为刀尖直冲着。
但她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只有一阵带着血腥气的疾风从她耳边划过。
阮鸣鸥的刀偏离了预想中的方向,擦着南有音耳朵劈在了草地上。
阮鸣鸥举起刀,却在刹那看到了南有音左手腕挂着的一串海螺,这些海螺过于的五彩斑斓,晃得他的心骤然缩了起来,也瞬间使他手腕脱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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