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认主
幻境中的"薛怀灵"已经不再有任何的动作,而跪伏在地的薛铮远却无法停止不可遏制的颤栗和啜泣。许久之后,他终于止住决堤的情绪,与微生溟和玉蝉衣一道,脱离了髓石幻境。丢了魂一般的薛铮远冷静下来了,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眼底生凉。他面上不动声色,手背却青筋绷起,手指剜着掌心,用力到似乎能将他自己的手掌捏碎。玉蝉衣不自觉皱起眉,再次强调道:"薛少谷主,你别冲动......"薛铮远声音哑涩地开口,对玉蝉衣说道,“我知道,我不会贸然去找他。""但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看上去想通了什么,向玉蝉衣与微生溟道:“先与二位在此地分别,我要回风息谷-趟。"
言罢他走出去,倏地又收住脚步,对玉蝉衣和微生溟拱手行礼,说道:“今日之事,谢。
之前多有不敬,是我的罪过。"
他垂着头,恢复了几分少谷主的风度,客气道:“今日是我欠你们一个天大的恩情,日后,我定会报答你们。
见薛铮远要走,玉蝉衣还想再拦,薛铮远道:
“还请玉道友放心,我已经冷静下来,不会
轻易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我只是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开了一步,让出路来。
玉蝉衣蹙眉抿唇,见薛铮远说得信誓旦旦,她不好再劝,眼里虽疑虑重重,但还是薛铮远急匆匆离开。
只在经过相思石碑时,薛铮远还是刹住了脚步。
他视线垂落,目光落在尚未凋零的春剑兰之上,盛开的花映着石碑上刻着的“相思”二字,一瞬间,薛铮远绞紧眉头,步伐无法再前进半步。他一直以为,陆闻枢与妹妹青梅竹马,天赐良缘,少时两小无猜,长大后情投意合,两人能结连理,简直是再好不过。
可是如今知道了陆闻枢心底真正的想法,他想笑灵儿傻,也想笑自己傻。因为陆闻枢的薄情寡义,使得一切看上去美好的东西,爱情,友情.....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七百年间,他想着灵儿和陆闻枢既是情投意合,灵儿之死于陆闻枢而言,何尝不是切肤之痛?为了不让陆闻枢伤心难过,他甚至不常在陆闻枢面前提起灵儿,免得陆闻枢与他一样伤心!
一千多年,他对他最是深信不疑。
薛铮远一拳狠狠砸到相思石碑上,石碑碎去一角,他却浑然不觉痛,只恨这痛楚还够钻心,盖不住心底种种情绪的翻腾。
。
七百年前,就在这个地方,到处流言四起,有人说是他故意晚来一步,借弱水异动,除掉了薛怀灵。是陆闻枢挺身而出帮他作证,他对他倍加感激,却从来不去想,竟然是他赶到凤麟洲,正巧看见陆闻枢救起那孩童,反而是他自己给陆闻枢做了不在场的伪证!这相思石碑,是他为了哄灵儿开心而立。
但薛铮远已经不敢去想如果薛怀灵知道在她死后,由他为她和陆闻枢立起了一块相石碑,她会有多恶心。
额角青筋逐渐暴起,薛铮远压抑住将石碑毁掉的欲望,带着满掌的血,身影消失在水河畔。
薛铮远走后,玉蝉衣肉眼可见地陷入焦虑当中。
枢,但玉蝉衣还是焦虑到不自觉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她不安地来回踱步,思忖着要不要去将薛铮远追回。哪怕薛铮远说了不会去找陆闻她在想是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薛铮远要去的不是风息谷,而是去找陆闻枢,万一薛铮远的愤怒与眼泪都是假的;又或者,薛铮远没有真的听她的话,万一他控制不住火,还是去找陆闻枢对峙......
脑海里许多想法盘旋着,她臆想中的无数种可能,都会让之后的境况变得更糟糕。这些想象让她几次生出一种去将薛铮远彻底拦下的冲动。她的异常和焦虑,微生溟都看在眼里,他不自觉握紧了手掌,嗓音却尽量和缓放轻:“小师妹。”
他一声轻唤叫玉蝉衣将心思放到了他的话上:“你不如试着对别人多一点信任,试着去信一信薛铮远呢?
"
"不是所有人都两面三刀,不值得信任。"微生溟道,"别让自己太累。"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玉蝉衣僵了一僵,有些愕然地看向微生溟,她确信自己方才没有出声,他如何像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还有很多事情还想问他。”
这也是真话。
玉蝉衣心里确实很多疑惑没想明白。
依幻境所见,薛怀灵死在炎州,那为何众人会看到她在弱水结界以身献阵?弱水结界在弱水之北,而薛铮远说过了,他在弱水之南亲眼看见陆闻枢救下一个凡孩童,弱水之南与弱水之北一字之差,实际上相隔却有很远,一时半赶不到。薛怀灵"以身献阵"的当时,陆闻枢确实不在场,他又是如何做到的?而且,薛怀灵已死,神魂也已经消散,没了神魂,哪还能够阵住结界异动?镇压住水异动的,到底是谁的神魂?
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但其中细节多有相悖之处。薛铮远作为当时的亲历者,又关注此事七百年,他一定知道更多的细节。只不过,薛铮远走得实在太匆匆,玉蝉衣都还没来得及问。"
“还有......他甚至没有将'修月'带走。
"修月"沉睡在落月湖多年,与风息谷渊源很深。可薛铮远并没有将它带走。玉蝉衣看向"修月”:"我还是觉得他头脑不太清醒,担心他会冲动做傻事。"微生溟也顺着玉蝉衣的目光,看向了那柄通体琉璃色的修月剑。他视线变得幽深,说道:"不觉得'修月'在你手里过分安静了吗?也许,薛少谷主并非不想带走,只是他知道'修月已经做出了选择。"
话音落下,他将薛怀灵那一缕残魂从髓石中引出,再度放置回“修月”剑中。神魂没入剑身,一直安静的"修月"突然异动。
它自地面腾空而起,兀自旋转着,仿佛一个人正在尽情展现它的身躯,有种跃跃欲试的欣喜之感。
白色的光芒自修月剑身上绽放,如同天上的月华如练,将弱水之滨的沙滩照得亮如白昼。
九百年前,薛怀灵动用禁术,分离了神魂,让"修月"为她所用。"修月"慈悲地接纳了这个执着的女孩,没有让她分出的一半神魂白白浪费,但这并非是"修月"认了她做主人。这把温柔的剑从未向薛怀灵展露过它的暴戾,只怕是一展露,薛怀灵就会为它所伤,甚至遭它反噬。
名剑认主,是幸事也是祸事,端看名剑想要认主之人是否能有力量足以驾驭名剑。而对于想要择选名主的名剑而言,修士万千,良主难寻。它们只会被最强大力量吸引--并非修为,而是一种能力,是精神海中往外溢出的那种强大而又迷人的气息,是既有着强大之力,又有着将强大的力量应用自如的能力。若是不能遇到自己认可的主人,它们宁愿陷于沉睡,在漫长的岁月中继续等待下去。而今天,携带着薛怀灵的一缕残魂,"修月"化作丝丝缕缕的虚影,以飞蛾扑火的态势,义无反顾涌向玉蝉衣的精神海。
这股力量之盛,如海水倾倒,若玉蝉衣无法承受修月的浩瀚之力,那对她而言,这将是灭顶之灾。
"修月"想破开玉蝉衣的肉身,想强行入住她的精神海,想让她当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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