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声睁眼将妖丹收回腹内,屋子内窗棂大开,薄纱帷幔荡开浪花般的弧度,幽绿的妖雾也离开了,走得悄无声息。
像过往分别的数百次一样。
离别是没有道别的。
裴声吐出一口浊气,他顺势探上琅嬛的脉搏,感到经脉里那股霸道的力量消散后,他才真正松懈下来。
但又怕琅嬛有别的什么意外。
裴声将蒲团收起来,放下床幔,坐在榻边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感受着温度。
而琅嬛正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她眼神微黯,拂开放在额头的手,下意识甩了裴声一巴掌。
“啪!”
少年脸被打得偏过去。
他舌尖顶了顶几乎发麻的半边脸,颤了下鸦黑的睫羽,眼下投出小片的阴影,看不清神色。
裴声掖好被角:“我先出去。”
琅嬛起身,拉住他的手:“对不起。”
两道声线几乎是同时响起。
随着声线的落下,是漫长的寂静。
自从穿书后,琅嬛的精神就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四面八方皆是敌,她要防着男主、男配,避免走上悲惨结局。
又要谨小慎微地去步步为营。
她的血特殊,她的五脏六腑都可以是天地灵宝。
琅嬛又惊又怕。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仙洲,她这样行走的天地灵宝,会被所有人掏心掏肺。
微生泠是第一个发现她血液秘密的人,她没有往外说,在琅嬛被剧情再次降智后,微生泠追了上来,她本以为逃不过一劫。
但是微生泠御剑带她远离学宫那个是非之地,还骂了她一句不太好听的话。
但这句话却成了所有不幸的转机。
有人跟她来自同样的地方。
那是故里的心安。
琅嬛记得昏迷前微生泠走了。
所以她会下意识甩裴声一巴掌。
因为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包括微生泠,直到现在她们的立场还处于对立面。
离得近,却仿佛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漫无边际。
连到达彼岸的孤舟也没有。
裴声见她抱着膝盖蜷缩起来,那是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从天殊年间到惊鸿九年,从异世到仙州,从书外到书中。
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境遇。
他几乎见证了琅嬛所有的苦、所有的难,所有身不由己、步步为营,那些暗无天日,藏起来的血泪和恨,裴声都知道。
也只有他知道。
裴声轻轻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她肩头,鼻尖都是弥漫的温热气息,这竟是数万年岁月靠得最近的一次。
能够畅所欲言的近。
能谈心的近。
“你别害怕,我知道这既定的宿命不公。”裴声拍着她的背,声线温柔像在讲诉久远的故事:“如果注定要有人来承担,那一定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人。”
“我来自很多地方,异世界、书中、上古,但这些地方都有你的身影。”
琅嬛一愣,无声落泪的眼睛又亮起来。
她听见裴声说:“你是我逃不过的宿命。”
“记得在梨溪郡许下的愿望吗?”
“祝生自由,祝你自由,这话是裴声只想说给琅嬛一个人听的。”
祝生自由,祝你自由。
这是琅嬛毕生渴求的东西。
她要做飞鸟,做雄鹰,腾渊而上!
“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境地。”裴声扶着她的肩膀,去包容她的锋利、包容她的悲痛和不得已而为之,他许下承诺:“我能做你的剑,让前路坦荡,也可以成为你的盾,无坚不摧。”
裴声是个很包容宽恕的妖。
琅嬛知道他的好,也得到过他的好。
瑶光峰没人肯陪她练剑,只有裴声坚持了一年又一年,其实他讨厌练剑,妖善于力。
在梨溪郡他看似不经意许下的愿望,实则在脑海演练过千百遍,说出口时已经成了最坦荡的那一遍。
裴声会默默站出来,将她挡在身后。
然后什么都不说。
替她受伤,又替她疗伤。
这样的人,你总会下意识忽略,找不到蛛丝马迹,他什么也不说,就觉得他好像什么也没做。
裴声问她:“还记得《甄嬛传》里的那句台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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