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动了么？”林子退了回来，有些关切地问。
“多多累了，而且好冷呀。”
连惜找了个借口，伸手搓了搓胳膊，空荡荡的外套挂在她身上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林子噗嗤一声笑了：“人家都是越走越热，你怎么越走越冷了。”
连惜嘿嘿笑了，倒是老太开口了：“累了就回去吧，这几天也见不到月亮，看不到什么东西，不如先回车里睡觉去，白天在远处看照样清晰。”
几人又溜溜达达地下了山。
深夜里寒气逼人，连惜又闻到了熟悉的荒土气息，一点也不像昨天早晨那潮湿的味道。
这地方许久不来，老太心里不太安稳，夜里便没有点火，只是问连惜夜里要不要睡同一辆车，连惜几乎是不带思考地答应了。
她喜欢热闹，转头喊了多多跟她一起换车。
车窗户留了道缝隙，外面的天黑的像团墨，上面撒了星星点点的糖，闪闪发光。
干燥和严寒一起从缝隙里涌进来，熟悉的感觉也回来了。
“老太婆，我觉得这里比绿城好。”
老太嗤笑一声：“你是吃饱了才这么说，等口粮断了看你还嘴硬不。”
连惜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好像无所谓了。”
有吃的也好，没吃的也好，抢也好，被抢也好，那种燥热下的冲动令她觉得自己依旧活着，至少还有欲望。
可是面对大黑虫的时候就不是那样，那是一种灭顶的绝望，悄无声息却压的人喘不过来气，甚至想反抗都不知道从哪里反抗起。
若是一直留在基地里，她断断不会说出“杀了獠牙首领”这种话来。
活的没欲望，也没骨气，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连惜细想过后更加确定自己喜欢这里，喜欢在路上，喜欢开着车子东奔西跑，甚至去火拼。
“唉，老太婆。”
“你应该对我礼貌点。”
“碰瓷的抢劫犯就不用了吧。”
老太嗤了一声，没理她。
“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没空。”
连惜转过头来，声音也大了些：“叫你听着又没让你干什么，你耳朵哪里忙了。”
老太依旧没有言声。
“能不能别把我的情况说出去。”
“为什么不能说，多好的理由，一个要死的人正在去送死，多好笑的笑点。”老太话语恢复刻薄。
“老太婆，你有点儿人性好不好，在文明社会里这个叫隐私，你得尊重我，我也是人。”
“那又怎么样？”
连惜耸耸肩：“我也想要点尊严嘛，什么大义，什么英雄，什么理想主义，编什么理由都行，你们不是很吃这一套么。我就是不想要那个烂理由，俗死了。”
“好啊，我可以告诉他们你喜欢找死。”
“行，没问题，我喜欢这个理由。”连惜高兴地傻笑起来：“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抱着多多，挤着老太睡了。
等人这件事在第二天下午终于迎来曙光，一辆车子带着轰鸣声靠近了她们所在的位置，老太擦枪的手一顿，三个人连着狗都往门外看去，一辆改的面目全非的土黄色越野车开了过来。
这年头迷彩色不管用了，得土黄才实用。
连惜先看看林子，见她眉头蹙着，她又转向老太，见她面色平静便知道不是敌人。
“你们认识么？”
“是老赵和泥鳅来了。”老太说着起身：“走，看看去。”
说去看看，没穿防护服也出不了门，只是站在遮阴处看着渐渐走近的那辆车子，驾驶室里坐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
隔着防护服连惜都能一眼辨清那是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人。
那辆黄土色的车子在距离三人小平房十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车上人走下来时往后面张望了一下才走向三人。
连惜察觉到壮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牵着多多往后退了退。
“这人是谁？”面罩没有摘，说话声音嗡嗡的，但听得出中气十足。
“路上捡的，不用管。”老太一扬下巴：“就你们两个？”
“一路上没遇见人。”
壮汉跟瘦子走进阴影里摘了面罩。
壮汉面阔，眉头紧锁，目光如炬，乍一看有些吓人。瘦子则面尖，下巴上留着一簇山羊胡，对上连惜的眼神时嘿嘿一笑。
“你好小一只。”
“你看着也不大。”
瘦子微微弯腰：“我比你大多了。”
瘦子虽瘦小，比起连惜也确实大一些，下巴上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他脑袋上戴着一顶帽子。
这大热的天，连惜怀疑他脑子都烧坏了，不然怎么一直不摘呢？
两人脱了衣服到屋子里坐定，那个被称呼老赵的壮汉咕咚咕咚像牛一样喝了大半壶水，这才开始说话。
“咱们人怕是不多了，老三没了。”
老太的唇微张，像是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的事？”
“没几天。”
地下城丢了一批货，派出了不少人去找流人算账，可是荒地那么大，流人散布又没有规律，人又少，上哪里找去，最后还是得找獠牙，那才是流人真正的头目。
老办法，找几个流人去交差便是，老三便是其中之一，现在不知道被绑在哪根柱子上晒着呢。
几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都沉默不言，连多多的呼吸声都小了。
“只有老三么？”
“是只知道老三。”
老太摸出根烟点着，而后把烟盒扔给老赵，他跟泥鳅熟练地摸出一根来抽。
三个人吞云吐雾，许久无人说话。
“这地方不太平，我看下个月别在这条线上聚了，尤其是你，早晚要被端掉。”
老太听着老赵的话，沉默无言。
半晌后。
“干掉他吧。”
短暂的沉默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破。
泥鳅咳的面色涨红：“老太，你疯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拿什么干人家啊？”
论武器，论人数，怎么看都是送死的买卖。
老太却眯起眼，狠狠抽了一口烟：“怕什么？说的好像咱们现在干的不是送死的买卖。”
又一次沉默后，说话的还是泥鳅。
他问林子：“你呢？”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林子的嘴角挂着笑意，那样子不像是将要赴死，而是参与了一场有趣的游戏一样。
泥鳅又把视线落在连惜身上：“你不会也……”
连惜嘿嘿笑了两声：“是呀。”
“忙什么不好，忙着送死。”他低头猛抽一口烟，结果咳的更厉害了。
“还有其他人么？”老赵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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