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如细蚊,可那人仍旧听了进去,柔柔地摸起他的头发,叹道:“你好生将养身子,等你病好了,皇祖母放你出去见她,可好不好?”
他笑得似个孩子,轻轻颔首应着,“好,好。”
他便日日积极地喝药,日日乖乖地针灸,日日笑意盈盈,虽仍旧面色苍白,却已然好了大半。
坐在殿外石凳上晒日头时,他常问来往的宫人:“今日纪大姑娘进宫了么?”
信送不出去,向纪萤书打听打听她的近况,也好。
可每一日,他们都摇头道:“不曾。”
问及因由,亦是一问三不知。
他便又慌起来,急急地去寻了那人,求她:“皇祖母,明瞻好了,这便想出宫看看。”
那人只需瞧一眼他的脸色,便仍旧拒道:“不可,你还没好全呢,怎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他嘴角一垮,心下似有热油在迸炸。
就这么急了两日,他偷偷往自己脸上、唇上抹了不少宫婢的胭脂,叫自己看起来面色红润许多,便又去了千秋殿。
那人始终自顾自地裁着梅枝,好一会儿,方不急不慢地笑道:“去罢,去罢。”
他便如倦鸟归林,便如离弦之箭。
月白色云纹披风团团裹出寒风的形状,如浪如波,在数堵朱墙之间荡出十分好看的涟漪。
无人知晓他有多欢喜。
*
及至午间,天雷大震,淅淅沥沥地便落起雨来,虽浇去了数日繁霜,却携来更为阴湿的寒意。
挂满白幡的堂院之内,却见一少女簪白着素,怔然于檐下跪坐抚琴,拨弹出阵阵欢快的乐声来。
凛雨自滴水檐垂下,疾疾飘至少女的发间、双颊,亦将她单薄的衣袍浸湿。
可她仍不肯停,依旧潜心奏着。
有一妇人撑伞快步而来,上来便握住少女的皓腕,厉斥道:“阿妧都没了!你还在她的灵堂前弹这种曲子?”
纪萤书未应,只回过身去,静静地凝视着那冰冷的棺椁。
赵夫人见她如此,也不舍再苛责,只心疼得将她搂入怀中,将她摁坐在火盆前。
忽而闻得少女一声长长的哀叹,旋即是泫然的颤语。
“阿娘……那是阿妧半月前求我教她的曲子……我没空教她……阿娘!我没教她……”
萤书再忍不住,起身扑至棺椁前痛哭起来。
声声痛唤着:“阿妧!阿妧!”
赵夫人眼眶一红,终究无话可劝,只一下又一下地替她轻抚着颤抖的薄背。
院外的雨地上,却兀然响起阵阵重踏声来,继而又忽的止住。
青年长袍湿污,墨发浸透,漫天的狂雨狠绝地砸在他的脸上,洗出满面朱泪来。
那胭脂泪呐,从他面上、身上次第滑落,终而轻轻坠在水洼之中,绽出小小的花来。
蔺云松赤红着眸子,竟再不敢近前一步。
这定是梦。
他不能上前,便就让这梦在此止住,他亦在此止住,好叫那雨将他浇醒,将他带离这噩梦。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只恍惚觉着身旁围满了人,他们不停地唤着他,求他去避避雨,可他仍只有一句:“滚。”
忽而,一人天旋地转的一耳光袭来,将他狠狠掀到了地上。
当真是痛,痛得叫他不敢信。
他惘然地朝那人望去,却见她眸子通红,声音暗哑地吼道:“殿下定要在菱歌灵前闹么!”
灵前。灵前。多么遥远又虚妄的字眼。
分明她才十六岁,分明她是那么鲜活,他怎就会出现在了她的灵前?
蔺云松扯住少女的袍角,颤个不停,“她怎么会死?怎么可能?”
少女甩开他,冷冷转身,“殿下若不信,便来见她最后一面罢。”
众人全都列在一旁,虽均是垂着首,那哀肃凄凉的神色却怎么也挡不住。
蔺云松失了魂,只跟在那少女身后,一步步地踱至了半阖着的棺前。
不敢去看,那苍白得晃眼的面庞偏就赫然映在他的眸中,刺得他浑身僵住。
她仍旧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如今却紧紧阖着眼,没有丝毫声响,只寂寂地躺在原不该属于她的地方。
而那黑亮的桃花眸子,明媚的笑靥,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脸上了。
耳边依稀传来她温柔清甜的声腔:“殿下,明日,我带你去尝尝冯记的羊肉包子啊!”
“殿下,你瞧我扮做小书生俊不俊俏?”
“殿下,菱歌告退了,天色不好,殿下也早些回去罢。”
然却分外清灵,恍若是前世之语。
一颗心仿佛被极寒的冰冻碎,化成了齑粉。
不知她疼不疼,不知她恨不恨他晚了一步呢?
血好似要从他眸中溢将出来,然他止不住想,她该多疼啊,她该恨他。
有人推他,“殿下可确信了?”
他抿唇不语,大颗大颗的泪珠重重地坠到了漆黑的棺椁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伸袖去擦,却骤然瞧见那小小的风铃就静静地卧在她的颊边。
他鼻尖一酸——她喜欢的,应是他啊!
栖栖遑遑间,忽而想到,为何她进了一趟宫,便就有了心仪之人,为何他求了姻缘,便就被关了一月,为何他分明已经无碍,却仍不能出宫,为何他一被允许来见她,她便就暴毙而亡……
这一切,若说是巧合,谁会相信?
心下悲恸万分,却渐渐被一阵浓浓的恨意掩盖了。
他发间还在兀然滴着水,眸中的泪亦仍在下坠,而那凤目之内,却已是怒火翻滚。
不忍再去看她的遗容,无心顾旁人的言语,强撑着五脏六腑的抽痛,只自顾自地往外大步跨去。
这世间再无予他温情之人,那他便成了无根的恶鬼。
不,他早该是。
*
越至北边,天便愈发干燥寒凉起来,郊外的夜间,更是冻得人肌骨僵硬。
噼啪作响的篝火旁,少女往火前靠了靠,取下木架上的两只烤兔,递一串给身侧的中年男子,笑道:“七叔,兔子好了,吃罢。”
宋七双手接下,旋即沉声秉道:“姑娘,此处已是阜州边境,明日,我们便可入支郦界内。”
菱歌从怀中取出微皱的信笺,轻声问道:“七叔,今日好不容易甩开了那群匪徒,我们一同瞧瞧父亲给的信罢?”
这一路并不安稳,时时有难民拦路乞钱,还有匪徒日日尾随,于是今日平明之时,他们驱走了小轺,以此引走贼人,转而换作乘舟,走水路到了阜州。
颠沛了七八日,倒唯有这一日安宁些。
宋七凝神四下瞧了瞧,只见河边与茅草间并无什么身影,便低声道:“姑娘看罢,宋七只管护姑娘安全,无需知晓太多。”
菱歌颔了颔首,一只手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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