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时光分外恬淡,就连一贯勤勉的陈无宁也放空了几日,动身回去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风呼呼地吹。
他们踩着一场秋雨赶往鲸山小院。
街上喧闹,许多人撑着伞疾步而行。为掩人耳目,他们还特地绕了道,从考场门口转了一圈,见学子们顶着张缺眠少觉的脸,个个眼下乌青。衣着华丽的学子上了马车,里面有殷切等待的父母。穷酸些的大多与他们一行同路,往北门走去。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有人沉默,有人疲惫,有人气定神闲,也有人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
天下书生掌灯数年,不就为提笔征伐,恣意人生么?
见此,陈无宁似有所感,推开小院的大门,蓝雾几天时间黄了叶,扑扑掉落,堆了一地金黄。大家都没有说话,各自回房避雨修整。
晚间,陈无宁雷打不动地看起书来,飞絮将前些日子新买的厚棉被分发到各个屋子,陈无宁打开房门来接。郁夜坐在床沿悠悠叹息:“什么鬼天气,秋天这就没啦?不行,明天得出门买衣裳,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不买。”陈无宁头也不抬地说,“你让飞絮给小泥巴买几身。”
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雨,瞧着有秋雨绵绵无绝期的意味。陈无宁是个硬岔,管它什么天气,晨起用过早饭就开始练剑。细细密密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郁夜单是看着都觉得冷。
不过陈无宁的体质似乎很好,这样都没有受寒生病。
郁少爷怕冷,也不常出门找乐子了。他无事可做,每日便穿着披风或斗篷,倚着门框看陈无宁练剑,一边暗暗编排此人,一边又生出些自惭形愧。
好不容易将一上午的时间打发了,下午总不能又盯着陈无宁吧,还很容易把人盯毛。
昨天陈无宁就发了通脾气,朝他大吼:“你这么闲的吗?看够没!眼睛都长我身上了,有完没完!”
挨了一顿臭骂,他只好也搬了椅子,跟着陈无宁做起了符咒功课。
郁夜天赋很高,以前在家修行时老师也夸过他。只是人无完人,他生了一副得过且过的性格,崇尚活在当下。幸好有隔壁家的好孩子以身作则,倒起了些激励作用。
连宿林最近都没去鲸山过夜,他把庄苼搜罗来的一屋子鸡零狗碎全扔了,搬来许多造型奇特的花草盆,在房里隔出一个小空间,晚上打地铺睡觉。
时间过得飞快,不多时,迎来放榜这天。
状元楼前的布告栏上张贴着今年的一二三甲。人群摩肩接踵,不时传来几句“哪个不长眼的孙子踩到我了”的咒骂声。
很多学子都哭了,仔细分辨,有些是喜极而泣,有的却是悲从中来。
包先生奋力拨开人群,脖子伸长到极限,想看看那几位房客小公子是否中榜,他只知道陈无宁的全名,瞧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惆怅地摇摇头,退出人群,见庄笙站在外边。包先生收拾好一脸失望,走上前去搭话:“庄小公子也在啊。”
庄笙今日是被陈无宁指派到此处装样子的,本来就很气。一来见到这么多人,更气了。他担心别人踩黑他金贵的鞋,弄脏他华丽的衣裳,压根不想上前凑热闹。
庄笙偏过头,见到房主,耐心也不怎么好:“你不就是包先生嘛。”
“在下正是。”包先生是个客气人,没同他计较,问道,“院里住的小公子可有上榜的?”
庄苼木着脸回答:“没有。”
包先生叹了口气:“那真是…有些遗憾。”
反正任务已完成,庄笙不想跟他多说,答了声有事便告辞了,去到南门一间名叫“瑰宝斋”的赏器铺子。
铺子是他家的,里面卖些市面上不常见的泊来品,是京城相当有名望的店铺。他祖父早死了,这些产业便落在了父亲名下,老掌柜六叔是庄府的家生子,一代传一代,管理着安城的这一间店铺。
庄笙每隔十日便要过来报个平安,好让父母放心。
当初出来游历时,家里提出的条件只有这个。庄苼原先为避开这些琐事,不知不觉走到了钟灵镇,在那里见到宿林,从此再没挪开眼,后来又意外认识了陈无宁。
命运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来了安城。
六叔热情地迎了出来,请座上茶。庄笙大摇大摆喝了几口,正欲提臀走人,六叔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说:“少爷且慢,老奴有您父亲的口信。”
庄笙:“说。”
六叔:“老爷夫人很想念你,让老奴转告少爷,得空回家一趟。”
他还没玩够,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况且现在还遇见了特别喜欢的人,他清楚宿林绝不会跟自己走,只得道:“没空,我这才出来多久,别的修士游历都是十年几十年起步的。你给家里说,我再玩一段时间才回去。”
老掌柜深知少爷的脾性,面上堆满谄媚的笑,笑出了一脸褶子:“少爷啊,别怪老奴多嘴,庄家只得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先回去看看老爷夫人,再出来玩也不迟嘛。”
庄笙本想一走了之,又担心若这样做了,下回出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滴溜溜转着眼珠,想到了一个对策:要不给家里来个重磅消息?
“六叔,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现在回不得呀。”庄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六叔给他奉的茶自然是好的,可远不如宿林的茶艺。
思及此,他人还在这里,心早就飞回了鲸山小院:“我遇到了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可认识的时间不长,他不会跟我回家。你给我爹说,等我追到他之后,就同他一起回家,这样总行了吧?”
“呃……”六叔显然被这个消息噎住了,吃力地吞咽一口,消化了一会儿这事,不知该作何反应。
庄苼愉快地说:“那就这样啦,先走一步!”
他才没管六叔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匆匆赶回了鲸山小院,迫不及待地去找宿林,屋里没见到人,便去了街边茶摊,见宿林果然在那里坐着。
庄笙着急忙慌地坐下,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反倒开不了口。他在宿林疑问的目光里抓耳挠腮了很久,终于蓄足勇气:“哥,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宿林:“说。”
庄笙头回尝到难以启齿的滋味。
他从小过得锦衣玉食,家里对他百依百顺,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却是金山银山也换不来的。
他蚊子似的呓语道:“哥,你要不要......”
宿林:“说完。”
庄苼豁出去了:“和我一起去东海玩吧,我家就在东海。”
宿林:“不。”
好吧,虽然早猜出了答案,可此刻听见这个不带任何犹豫的拒绝,他难免生出些郁闷。
少年人的爱情大多都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更何况他还只是单方面的喜欢。
宿林看着是个少年,心却像是入了千遭轮回,除了那个模糊不清的追寻,他压根儿没有其它念想。他不是人,不懂人间情爱,庄笙虽然一直缠着他,宿林只觉得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庄笙变得有些沉默,不再张牙舞爪,也不爱出去玩了。他和纷乱的情绪斗了很久,开始反思起自身来,甚至还有点想努力。
是不是我变得好一些,你就会试着看看我?
日月轮换,不知不觉已入深秋。蓝雾树的叶子掉了大半,成了一株辨不出品种还很丑的光杆子。
这天,鲸山小院的门叩响。
身为朝廷命官,科考前后贺暮云足足忙了两月,这天终于有了闲暇。他没有忘记之前的约定,登门邀请陈无宁到城里的怪志书斋一叙。
店如其名,怪志书斋是安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里头书籍摆放杂乱,毫无章法。陈无宁扫上几眼,只见大家著作很少,更多的是借阅或售卖的话本小说,讲一些“江湖侠客、魑魅魍魉、仙人传奇”的故事,正经书生很少来。
陈无宁与贺暮云前后脚踏入店内,掌柜那张方脸上挂着深重的眼袋,看着从没修过边幅。他见有客人进来,瞧了一眼是熟人,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朝贺暮云点了下头,随后继续窝在柜台后边看话本。
贺暮云轻车熟路地将陈无宁带到后院。后院有间空阔的书房,文房墨宝摆在桌案,地上有几个蒲团供人就坐。
贺暮云掀了衣摆坐下,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落座后,陈无宁四下扫了扫,点评道:“这间书店有些意思。”
贺暮云笑了笑:“嗯,只是不比小公子有意思。”
他话里有话,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闻言,陈无宁心思飞转,按捺住疑惑,反问道:“哦,大人此话怎讲?”
贺暮云坦言:“我初见小公子就有一种直觉,怎么说呢,你绝不是普通人。你我头回见面是在东门的铁器铺吧,一般学子怎会去那种地方?”
陈无宁不动声色地回怼:“一般朝廷命官,还是文官,不也去了那种地方?”
棋逢对手,两人直视对方,一起笑了。
贺暮云接着讲道:“在包先生引荐下,见了小公子第二面。鲸山小院里住了好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公子,貌似还有富家少爷。我当时以为自己想岔了,或许你们一行真是进京赴考的。我见你待人接物进退得宜,又想你或许才高八斗,考场上必能一举夺魁,心生怜才之心,期盼长风院得才所用。”
陈无宁:“小生才疏学浅,让贺大人失望了。”
贺暮云摆摆手:“小公子过谦,你若当真上考场,想必和我预想的结果并没差别。状元榜放出后,我将中榜名单翻了个遍,也没见着你的名讳。贺某自认眼光尚可,不会看错人,因此心有不甘,又将所有考生的试卷花了些功夫拿到手,方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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