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安的车驾来到奉山书院。
这一回她是有旨意在身,奉山书院上下皆需配合她行事。院长调了两人随侍怡安左右,全权听她调配,一人是百里若,另一位是教明经的老师廖尘。
廖尘而立之年,做事稳当,礼数周全。几人人在他院子里议事。
“今日童儿偷懒,茶炉子没烧,请殿下稍坐片刻。”廖尘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取茶具。
“无妨。”怡安与百里若落座,如瑜如璋随侍左右。
怡安环视一圈,屋内洁净、陈设简单。她望见桌上放了两沓卷子,应是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廖尘批阅了一半。
怡安开口,“这些是书院学生所做文章吧?”
“哦,正是。”廖尘亲自烧着茶炉。
“我可否一观?”怡安笑问。
廖尘恭敬答:“自然,殿下请便。”
百里若离得近,顺手拿起那两沓卷子,分了一半给怡安,左右无事,她自己看起另一半。
书院的勋贵宗室子弟中,纨绔是少数,大多还是悉心培养的贵子。
怡安翻了几张下来,做文章的水平整体都不错。
“喏。”百里若突然递过来一张卷子。
怡安接过一看,是裴叔衡的卷子,她这位昔日嫂嫂查起了小叔子的作业。
这篇文章选题中庸,内容规规矩矩,虽挑不出大毛病,但怡安看得出这绝对是裴叔衡的敷衍之作。
怡安摇头失笑道:“这文章拿到他二哥哥面前,是要吃教训的。”
百里若微怔,她张了张唇瓣,一时没能接话。
裴叔衡的二哥哥,怡安的亡夫裴仲雅。自他过世后便鲜少被提及。
百里若观察怡安,见她神色自若地继续翻看手里的卷子,方才像只是随口一提。
百里若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突然,只听怡安“呀”了声。
“怎么了?”百里若问。
怡安将手里那张卷子往桌上一放。
百里若望见卷子角上的署名。
陆析雨。
怡安扶额笑道:“我记得那孩子生了张很清秀的脸,怎的一手字写出来这般伤眼。”
百里若扫视过后道:“进步很大了,如今可堪端正。”
“要写一手好字,半是天生、半是勤练。他是随军长大,许是从前不重视这些,未能从小抓起。”
勋贵士族家的孩子,文章或许做得不好,但字一定是从小抓起的。因而陆析雨的字迹混在其中确实显得不够美观。
怡安重新拿起那张卷子,细看陆析雨所做文章。
字虽不雅,但文章内容言之有物,没有繁复累赘的辞藻修饰,平实朴素、语义清晰。
在怡安所阅览的这批卷子中,这篇属上佳。
茶炉子烧开,廖尘恭敬地沏上茶,奉到怡安面前,“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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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山书院想要招收寒门子弟,头号要紧之事便是要将书院扩建。
廖尘带着怡安在书院参观一番。
奉山书院三面环山,山峰不算高,连绵接壤,呈拱卫状,将奉山书院拥在其中。
在后山与书院之间,隔着一片生长古木的林子,名望仙林。
廖尘引着怡安一行人入望仙林参观。
“殿下小心脚下。”如瑜仔细搀着怡安道。
一入林,路便不大平整,小径上铺的砖瓦时不时被冒出来的树杆和凸起的土堆打断。
抬头便可望见古木蜿蜒的枝干与未落的叶簇,将天光遮了大半。
“这是什么树?”怡安仰着头问。
“这是古榄树,岁数估计已逾百年。”百里若在旁道。
廖尘补充,“不错,据记载这些古榄树已经活了三百余年之久,王朝更迭,几经战乱,仍得以存世。”
怡安迈过横在面前凸起的岩石,往林子深处走。
林中有些湿冷,四下被粗壮巍峨的古树包围,一株又一株古木盘根错节,树干交错,像在织一张疏漏的巨网。
此地静谧,被古榄树以神奇的姿态包裹着,叫人不由得对自然心生敬畏。
怡安感慨,“真是个好地方,若在夏日,此处定是个幽境。”
“殿下所言极是。”廖尘道:“夏日里头这里树木苍翠,地上爬满绿草青苔,清幽又凉快,若仙境秘地一般。从前的人揣测此林曾有仙人居住,故而取名望仙林。”
“奉山书院倒是选了个灵秀福祉。”怡安道。
廖尘笑道:“夏日里,那些学生也常爱聚在这林中消遣。”
一行人往林子中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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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中间年岁最大的一株古榄树后面,陆析雨坐在两道树干交错的位置上,一道树干托着他,一道树干供他倚靠。
他的手里拿着一卷书,耳边只有风声和叶声,清净得正合他意。
直到远远的交谈声猝不及防地传入他耳中。
“望仙林占地约百亩。”
“书院三面环山,若要扩建,只能将望仙林夷平,新建楼宇。”
陆析雨听出是廖尘的声音。
他如今身体被树干挡住,站在来人的方向是见不到他的。
陆析雨正欲跳下树干现身问安时,他听到另一道柔婉的女子声音。
“百年古林,一朝夷平属实可惜了。”
陆析雨一怔,他的手扶着的树杆忘了动作。
只是他手里的书却一个没拿稳跌了下去,落在土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什么人?”细微的声音被如璋捕捉,她冲着树后呵斥,“出来!”
陆析雨脸上浮现窘迫。
那边,如瑜与如璋恐是刺客,严阵以待地将怡安护在身后。
百里若蹙了蹙眉,她道:“许是书院的学生,出来吧。”
话音落,只见陆析雨抱着书,从树杆后头走出。
“陆析雨?”百里若讶然。
竟这么巧。
陆析雨抿着唇,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行礼,“学生拜见殿下、拜见百里老师、廖老师。”
“适才学生在树后看书,不想打搅了殿下与老师交谈,万望恕罪。”
上次只是人群中微薄的印象,并未细看。此次,怡安才认真端详这位未来“继子”。
生得确实秀致,不像陆策宣,许是长相随了生母。
他挺拔的脊背、与严谨的神色,倒是可以窥见几分其父的风骨。
“不必多礼。”怡安拂了拂袖子,她望着他手中的书册道,“书院本就是读书的地方,你不过是寻了个地方看书,又何错之有?”
陆析雨这才抬起头,他匆匆瞥了一眼怡安的神色,旋即便垂下眸子。
他面无表情,将不自在藏在了心里。
怡安一身浅紫水貂裘清雅矜贵地立在那里,她的神色并不严肃,比之上一次在书院大发雷霆的模样,显得随和从容。
她温和道:“此地虽清幽,但冬日阴冷,久待恐寒气入体,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析雨的衣服并不算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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