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官此番,实为携酒请罪而来。
只等有人递个梯子,她好顺杆溜下。
于是入得舱时,端出潇洒倜傥的模样,冲迎面接引的老仆呲牙笑了笑,低头纳了个礼。
老仆不知为何,看见李芳官竟似有些喜意,先是接过她手中的酒坛,递给身边的小童,眯着眼将李芳官的模样仔细瞧了瞧,俯身行礼,同样咧嘴一笑道:“女侠且随老朽移步,公子已在莲音厅内等候多时。”
入得厅内,李芳官先余光瞄了端坐的公子一眼。
且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摸摸那瞧瞧,最终在那叠山壁的数轴山水画前立住,很想抒怀咏志一番,卖弄学识,奈何肚里实在没有墨水,只能转向老仆,犹豫着先指点道:“我看这个……唔,不错。”
老仆恭敬道:“女侠是否想说,这幅画构图疏密有致,虚实相生,留白之处似有未尽之言,仿佛身至其间,引人遐想?”
李芳官惊喜的看了老仆一眼,连连抚掌道:“啊对对对。”
又指着另一幅,夸奖道:“这幅画也……甚好。”
老仆恭敬接道:“女侠果然独具慧眼!老朽不才,猜女侠是想说,此画气象万千!云气运用了枯笔飞白技法,恍见雾气蒸腾之美。暗合‘计白当黑’的巧思,更妙哉于点缀山间的茅亭樵夫,寥寥数笔却添了人间烟火气,正是‘咫尺之图,千里之景’!”
李芳官闻言,半通不通,却如逢知己,拊掌跌足,再度向老仆恭敬道:“老丈真知音也!尔耳数言道尽我心中所想,敢问尊姓大名?”
那老仆微微欠身,眼角笑纹根根绽开,枯瘦的手轻摆两下,谦虚道:“不敢、不敢,老朽公羊明,草木之人,虚度年华,名字不过留个念想,当不得女侠挂怀。”
李芳官口称“公羊明老先生”,抬手虚扶,二人对视,心照不宣,嘿嘿一笑。
肖补烟斜依着窗沿,无语的看着这一老一小,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个没完。
终是看不下去,轻轻咳了一声。
公羊明立刻收敛了笑容,恢复恭谨神态,对着李芳官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甚体贴地合上了厅门。
窗外暮色渐合,湖面浮起一层薄薄的青霭。
画舫悄然行于水上,缓缓驶离了别院的水域,漂向更开阔的湖心。
四围山色已由翠微转为苍黛,画舫雕窗飞檐的影子斜斜地投在鳞波里,被水纹揉碎了,又拼拢。
时有归鸟掠过水面,翅尖点破倒影,倏忽便没入芦花深处。
天色愈暗,舫中渐次掌灯,星子两三点试探着露出光芒,月轮还隐在山脊之后,远处渔火明灭,与天上初现的星斗混作一处。
画舫缓缓行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转瞬便被夜色吞没。
遭到肖补烟嫌弃,被赶去舱后隔间沐浴的李芳官,此时方回。
已换下那身比武时的青白劲装,着一身仆从奉上的细麻质地,银纹暗绣的白色宽袖大衫,湿发随意披在肩头,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很属意的嗅着发梢的香气,模模糊糊感觉仿似在哪里闻过。
案上摆着几只油纸包,摊开来是切好的酱牛肉,卤豆干并一包花生米,菜式粗朴,并不精致,倒甚合李芳官心意。
肖补烟仍穿着那身素净的青衫,外罩了一件月白的氅衣御寒,抬袖子掩住喉中轻咳,打量了一眼李芳官。
似是终于有些满意,嘴上却嫌弃道:“再不出来,我便要唤人捞你了。沐个浴竟费这些时辰,还以为你晕在了里头。”
李芳官心中不服道,还不是那浴间设计的有趣,阁顶的青瓦上嵌了一块磨薄的水晶,能一窥天光便罢,排水口的暗槽尽处,不知怎地还设有一处细密的篦子,沐浴时的温水排出,大概是受香气吸引,竟引得湖中的鱼儿贴近在舷外“围观”。
这也便罢了,手边还有一个小摇铃,一根线直通水下,摇动铃铛铃舌轻响,鱼儿受惊散开,须臾又聚拢,这一番人鱼互动之乐,直耍的李芳官得意忘形,回过神来时,天色已晚,指皮都泡出了褶子。
念及尚未赔礼,李芳官便没有于口头顶嘴,悄悄翻了翻白眼,默默忍下了肖补烟的排揎。
肖补烟看不懂眼色,再接再厉道:“怎嚒?还不服气?”
李芳官且不服气,于案前落座,抡圆了拍一巴掌。
啪地一声,拍在案上的酒坛上,就要将从姜王爷处得来的石冻春开封。
肖补烟嫌弃的推开她,挥袖道:“去,去。”
取一枚玉刀,环割封泥,不依不饶道:“饮茶如牛饮便罢,这酒可是富平石冻春,好酒得你如此冷待,却也是糟践了。”
李芳官好奇的观赏他做作情态。
泥封初启,一股幽香似寒梅破冰,直冲芳官面门而来,她深吸一口,蕴香于胸,不由大声赞道:“好酒!”
肖补烟好笑地拿眼皮夹了夹她,一边持坛对着湖风轻晃三下,一边讲解道:“此番醒酒,不以火温,益以水韵,适才你沐浴时,我已命人系长绳垂入湖心,取深水之寒,沁酒三刻,待酒入喉,当似含冰浸魄。”
李芳官不理他罗里吧嗦说些什么,只把双眼盯住酒坛。
肖补烟左移一分,她的眼珠儿便追着左移一些,肖补烟右移一分,她的眼珠儿便跟着右移一会儿。
肖补烟拿捏好分寸,猜测再逗下去李芳官许是要恼了,她发作之前,见好就收。
取两只素面天青瓷盏,杯壁略厚,竹杓一只,分酒时杓沿轻触杯缘,时有清磬余音。
李芳官龇着牙,满脸嫌弃地看他分酒,心道这般分法要到天荒地老,杯也忒小了点,不爽利。但在他抬眼望来时,却把脸一抹,嫣然一笑,直笑的肖补烟愣了愣神,耳尖泛起红晕。
分酒姿态愈发优雅,一杯分毕,还不待肖补烟开口相邀,李芳官已是躁动不安。
猛地抄起一盏,酒水纹丝不动,恭敬递给肖补烟,掰开他的手令他拿住。
又猛地自己抄起一盏,长揖及地,口中道:“那个……”
刚开口,气已短了三分,想她李芳官于赔礼道歉之道委实不太精通,带着点局促:“那什么,白天在比武台之上,口无遮拦,拿你作了筏子,挡了江湖人的诨话,多谢了。”
肖补烟方知晓,她多番忍耐意欲为何。
心中好笑,但面上只垂下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谢我什么?谢我替你赔了大门钱?还是谢我成了你口中‘病弱不胜衣的漂亮公子’,供天下人取笑?”
李芳官心呼不妙,这账怎么还能追溯到她初入八方县,砸他大门的时候去了?好生记仇,恁地小气。
眼睛转了一圈,挠了挠鼻尖,嘻嘻一笑,拾起筷子为他布了一片牛肉放到碟里,见他不动,抄起另一双筷子,硬塞进他手里,示意道:“都要、都要。主要谢你……没当面拆我的台。”
见肖补烟不如她手稳,经她一碰,酒水洒出几滴,而他面露嫌弃。
便又夹了粒花生米抛入他碟中,察言观色,复夹了块卤豆干规矩地置入。
见肖补烟终是颔首抿一口酒水,心道这遭总算是过关了。
却不想肖补烟抬目瞥她一眼,月光下,苍白的面目有些玉质的明润,眼神清凉道:“我若拆台,你待如何?”
李芳官一时有些张口结舌:“那我只好……”
想不出转圜的方法,破罐子破摔道:“那我只好承认倾慕姜老头已久,奈何王爷只爱红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像王爷年轻时的……”
“李、芳、官。”肖补烟咬牙,顿下酒盏,耳根红晕更甚,不知是气的还是如何,抬手欲夺她的酒盏:“这酒你别喝了!”
李芳官手腕一翻,轻巧避开,顺势饮尽,哈哈大笑道:“小气!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人真是,怎么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