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八年八月初二,阴雨濛濛。雨中,一伞一人,踽踽独行。
漫无目的游走,不知不觉,郑妤便走到了长青街和金匀弄岔口。她定住脚步,偏头望向长青街,眼神空洞。
右转,行一里路,便是驿站。郑妤将伞稍稍举高,匆匆一瞥,驿站阁楼上,一人负手而立,倚栏俯瞰。
遥遥对望一眼,她立即把伞压低,走向金匀弄。
沿金匀弄直行,至一处破旧茅屋前,郑妤轻叩柴扉,迟迟无人开门。
半晌,一布衫书生撑起雨伞,叽里咕噜念叨着之乎者也,前来开门。
“姑娘找谁?”
郑妤记得孟幺有位宅家读书的哥哥,行一礼道:“孟公子,小幺可在家中。”
“你是温夫人吧?时常听阿妹提起你。”孟尝道,“雨太大,先进屋来坐吧。”
孟尝打开柴门相迎,转身朝屋里招呼:“阿娘,来客人了,找阿妹的。”
茅屋低矮拥挤,书籍纸张遍布各个角落。郑妤落座,孟尝给她倒来一杯热水,去敲孟幺房门。
没听到回应,他推开房门溜达一圈,拐去厨房。
“阿娘,阿妹去哪了?”
“天知道跑哪鬼混去了,现在也没见人回来。”孟母骂骂咧咧,“昨夜让她把豆子剥好,我今早进来一看,活儿一点没干。”
孟尝回来转述孟幺不在家,郑妤担忧问:“她几时离家的?”
“我……再去问问。”孟尝尴尬挠头。
须臾,孟尝回来,道:“阿娘说她昨夜出去的,大概亥时三刻。”
“那岂非一夜未归?”心中的线猝然绷断,郑妤直觉不妙。
历年来,丹阳频有女子失踪之事,这未及笄的少女一夜未归,家里人竟漠不关心?
孟尝尚未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低声嘀咕:“是啊,这丫头平时不会这么没规矩。”
郑妤扶着矮方桌稳定心神,面色凝重道:“孟公子,自晨间起来,我心中一直不安。”
“啊?温夫人可是病了?但我阿妹也不会治病啊……”
此人简直呆若木鸡,被他这样一搅和,郑妤反倒怀疑自己太过杞人忧天。
“我可能是许久未见小幺,思虑过多。”郑妤抿一口茶,竭力克制胡思乱想,“若小幺日落前还未回来,劳烦孟公子到郡府知会一声。我……实在放不下心。”
此时,孟母抱着菜篮子进来,啐道:“这鬼丫头打小就不让人省心,不是打王麻子家的狗,就是偷杨大嘴家的桃,照她那野性子,指不定又躲哪个簸箕偷懒了。”
民间家庭大多如此,重男轻女,全家人盯着儿子刻苦读书考取功名,对女儿疏于教导,孟家亦是如此。若换作孟尝一夜未归,孟母绝不是这个态度。
雨势渐收,郑妤起身告辞,一再请孟尝,等孟幺回来给她知会一声。
孟母一听就不高兴,撂下菜篮子斥道:“从这去郡府多远啊,我儿子忙着读书,要是明年还考不上,你赔得起吗?你家夫婿是少年高中婚娶不愁。可我儿子今年二十八了,没有功名媳妇都娶不到。”
当年温昀和孟尝在同一个书院读书,两人才学不相上下,深受夫子赞赏。他们一同参加昭武元年科考,温昀一举夺魁,孟尝名落孙山,此后屡试不第,孟母心有不平在所难免。
可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女儿吗?同样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天下当真有如此偏心的母亲?
孟尝抓起一颗梅子塞进孟母口中:“阿娘你少说两句,温夫人也是担心阿妹。”
孟尝送她到门口,信誓旦旦保证:“温夫人放心,日落时分,无论阿妹有没有回来,我一定给您带话去。”
回到郡府,郑妤坐立难安,隔一段时间,她就走到窗边观察天色,艰难捱到日落。
孟幺,果然未归。
郑妤跑到前堂请都头派人去找,都头以不合章程婉拒。
调用衙役办事需郡守调令,或刺史以上的印信。故即使他们都清楚她的身份,却不能予她便利。
“温寒花呢?”
“大人今日去沧县,估摸着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都头为难劝道,“夫人再等等吧。”
人命关天,早一点找到人,便多一分活命机会。她不能等,必须尽快想办法。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思来想去,而今丹阳之中,只有那么几个人能帮忙。
郑妤心一横眼一闭,视死如归跑向驿站,以探望郡主为由,顺利进了大门。
好巧不巧,她要找的人正同何络在一起。
“郡主,齐公子!”她扑通跪下,言简意赅说明情况,请求帮助。
何络神思恍惚,神情恹恹,似乎并未明晰她的困境。何络想当然道:“姐姐想找人多简单,你去找小舅舅,不就他一声令下的事。”
“不过你要快点去哦,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宣京了。”何络提醒。
郑妤挤出一丝微笑,她何尝不知玄衣卫的本事,可若能找李致帮忙,也不必偷偷溜进来求齐晟。
他们明日便要离开,若她这时去,李殊延能放她离开?
“齐公子,求您仗义相助。”她再拜恳求。
齐晟捂住心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何尝不想慷慨相助,但自郑妤踏进这院子那一刻,暗处便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没多久,他就察觉到后方有人虎视眈眈,回头一看,不正是李致站在树丛后,皮笑肉不笑盯着他。
上次歌女的事,他越俎代庖,即使有老太傅首当其冲,他也难逃其咎。李殊延那不当人的,一气之下把他五花大绑丢进秦楼楚馆。
整整三日,齐晟饱受折磨。嗓音尖锐的歌女一个接一个唱曲,一刻不停,吵得他头疼欲裂;风姿绰约的花魁趴在他身边,一个劲儿挑逗,纵使他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意念无比坚定,可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本能欲望无法得到纾解,那滋味……齐晟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是以,这一次,他无条件顺从李致的意思。
“燕燕,我爱莫能助。”齐晟下意识抬头,抬到一半,硬生生停下,咬牙趴在桌上,以此掩饰说谎时的惯性动作,“虽然我现在是度支主事,但你也知道我,散漫惯了,做事不着调。那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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