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张九阳鼻青脸肿地走出房间,和同样鼻青脸肿的阿梨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门口的三个纸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昨天晚确实如二爷所说,阴兵再次来袭,却在门口驻足片刻后就离去了。
过程有惊无险,十分顺利。
只能说不愧是当代走阴人一脉的魁首,论起对阴兵和地府的了解无人能及,在钦天监看来都十分头疼的问题,他只用了三个纸人就摆平了。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
比起昨晚的阴兵来袭,真正让张九阳感到有生命危险的,还是岳翎的那口龙雀斩马刀。
昨天他出于某种恶趣味,蛊惑阿梨折了一个岳翎出来,想看看明王跳舞的风姿。
结果好巧不巧,岳翎正好从扬州快马加鞭赶回,李焰领她回客栈。
张九阳连忙让阿梨收回法术,可是小阿梨这才想起,秃头爷爷只教了她怎么让纸人活过来,却还没教她怎么解术。
于是一人一鬼人赃并获,被抓了個现行。
当岳翎提着一壶好酒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另一个正在卸甲的自己,还用她的声音在说话。
“主人,后面的盔甲解不开,您能帮我脱一下吗?”
岳翎的第一反应是有邪祟作乱冒充自己,但就在她准备拔出龙雀刀时,却听到了一人一鬼异口同声。
“是阿梨折的!”
“是九哥让我折的!”
岳翎沉默了片刻,而后一刀砍断了自己纸人的头颅,然后调转了刀背。
……
想起昨晚的惨痛经历,张九阳仍然心有余悸。
还好是刀背,不然他应该已经被均匀地切割成了数百块……
折岳翎都这么凶险,看来折龙女给自己倒酒的想法最好还是再等一等。
“喂,小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快走!”
张九阳手中提着一个篮子,面盖着一块白布,篮子中放着二爷的头颅,此刻他似是有些焦急,不断催促着。
“知道了,不就是去集市嘛,你着什么急。”
张九阳摇摇头,今天把二爷喂醒后,他要拜托的事非常简单,竟然是让张九阳带着他去赶集。
想起昨晚退走的阴兵,张九阳投桃报李,也就答应了他。
不一会儿,他就提着篮子来到了集市。
此刻天色尚早,晨光熹微,行人并不算多,但集市中却已经开始有了各种摊位。
罗田县的百姓不会知道,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早晨,那轮朝阳升起之前,这里发生过怎样的凶险。
每每看到这些人间烟火气,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张九阳都会有种淡淡的感动。
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快,往东,再快点!”
二爷的声音越发焦急,不断催促着。
张九阳能感受到他那种热切、焦急、期待又忐忑的复杂情绪。
在他又走了一段路后,二爷的声音再次响起,激动道:“就是这里,停下!”
他甚至没控制好音量,惊扰到了一位路过的行人,对方诧异地看了一眼张九阳手中的篮子。
不过在看到张九阳身后背着的宝剑时,又连忙离开了。
二爷悄悄探出眼睛,直直地望着远处一个正在烙煎饼的妇人,对方长得并不算多么漂亮,却有种温柔的气质,素裙荆钗,面容白净。
她的肚子微微隆起,似是有孕在身,却依旧娴熟地和面、摊饼,不善言辞,却总是露出温柔的笑容。
“这是你女儿?”
张九阳下意识问道。
二爷勃然大怒,道:“放屁,这是我女人,我妻子!!!”
张九阳有些震惊,随即才想起,二爷只是看去显老,实际才三十七岁,年龄倒也算般配。
顿了顿,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叹道:“跟着我,真是委屈了她。”
“所以你从法场助我逃命,只是想再看一眼妻子?”
二爷默默地望着那道身影,良久,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素茹本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婢女,太平二年,青州闹饥荒,她被遣散,被一些地痞无赖抢走,我出手救了她。”
“看她可怜,就让她在我家暂住了几天,她说她想跟着我,我拒绝了。”
二爷自嘲一笑,道:“像我这样又老又丑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看得?我知道,她不过是看我有些存粮,不想挨饿罢了。”
“而且走阴人五弊三缺,我也早就熄了娶妻生子的念头。”
张九阳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是我没忍住……”
二爷咳嗽一声道:“素茹给我灌了几杯酒,然后半夜爬了我的炕,二爷我虽然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汉,但一碰到女人白花花的身子就软了。”
“什么五弊三缺,爷不忍了!”
张九阳:“……”
“我当时想,大不了等饥荒过去,我再放她自由,她哪就去哪好了。”
“那段时间,二爷我是真快活呀!”
他感叹道:“你也知道走阴人相当于地府在阳间的鬼差
,我平时都是白天睡觉,晚帮阴兵做事,但不管我多晚回来……”
“家里都有盏灯给我亮着。”
“她察觉到了什么,但从不怕我,反而给我做饭、洗衣、铺床、叠被,从不多问一句话,只是在我深夜回来时帮我热一热饭菜。”
张九阳啧啧感慨,别说一个老光棍了,大多数男人怕是都顶不住。
“说实话,到后面我甚至在害怕,害怕等饥荒过去,素茹就离开我,怕这一切都是她假装的……”
“以伱的手段,还用担心这个?”
张九阳有些诧异。
二爷虽然外貌不佳,但也是当世走阴人一脉的魁首,精通许多奇门绝技,要真是想俘获一个普通女人的芳心,应该也不是很难。
二爷冷笑一声,道:“二爷我可不像你小子,长得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不是什么可靠的男人。”
“走阴人的血脉让我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却也死气缠身,注定要遭遇不详,怎能再连累人家?”
“所以你放她走了?”
“对,我送了她一些盘缠,让她离开,她没有说什么,接过就走了。”
“但是当晚我帮阴兵办完事回家时,看到那盏灯又亮了起来,素茹没有走,而是拿那些盘缠换了这个摊子。”
“她说她烙的煎饼很好吃,以后可以靠这个赚钱,让我也不要再那么辛苦,晚早点回来。”
二爷痴痴地笑了出来,望着正在烙煎饼的妻子,眼里满是温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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