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的一瞥,见李星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了茶杯,李宁祁随即笑着摆了摆手:“为兄不过是句玩笑话,你别当真。”
李星昀尴尬一笑:“无妨,只不过兄长这话,是自古以来最难的问题,故而我一时答不出来。”
李宁祁颔首:“古人云,忠孝两难全,想必这确实是难以回答了。也正因为这情义难泯,故而才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犯下大错。”
对面那人一愣,捧起的茶顿在了嘴边。
随即认真地看向了李宁祁,自己这位兄长久未谋面,但浑身上下凛冽冷峻的气质裹挟着他骨子里的矜贵,要说像,他比自己还要像父亲几分,只不过这双黑眸冷冷清清,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一抿唇,他问:“若是兄长,又会如何行事?”
李宁祁挑眉,浅饮一口热茶,随即不温不火地回:“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想起父亲这些年对待兄长的种种,李星昀苦笑:“兄长心胸,吾所不能及。”
可那是父亲啊,一心一意为自己谋划的父亲,时至今日,李星昀才发现,父亲私下不只是勾结朝臣这么简单,他怯步不前,不敢再查那入府的赃物都去了何处。
如果查出来...
他自问承受不住如此的结果,只得握着那份口供,从刑部的案卷上将晋王府的一切痕迹抹干净。
做了这样的事,自己哪对得起南汐当日的托付,哪对得起青女跪地申冤的决心。
呼吸变得困难,他将自己圈在这祠堂内,说是父亲的惩罚,其实更多的,是自己懦弱,迈不开这一步。
人最难的,就是面对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如今,兄长一个问题,就将这所有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
李宁祁不再久留,只起身说道:“一切皆是因果,这祠堂内的佛香烧得如此之浓,不好久待。”
如果他一定要逃,那这场比试中,他就输了。
李宁祁出了祠堂,管家等候在外,见他眉眼冷若冰霜,低声问道:“掌正大人,这是谈的不妥?”
李宁祁冷嗤出声:“我原以为自己会更加恨他一些。”
说罢,拂了袖子离开。
一个人坐在清忻阁院中的屋顶之上,他头枕着自己的手,看着那轮清冷的弯月。
月明星稀,即便今日不是圆月,但却很是亮堂,以至于这片幽暗的天空之上,只剩下它孑然一身。
但凡自己没有那样的过往,或是生在不同人家,恐怕,会与李星昀成为知己好友吧。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眼中所有的挣扎都是真实而又痛苦的。
可今日...
李宁祁突然有些可怜他了。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得了全部的人,自幼便生活在光环之中的人,又如何能用“可怜”二字形容呢?
可他坐在自己的对面,没有了人人称颂的润玉公子模样,卸下了一切的这个人,又该如何是恨?
他想要的,得到的,恐怕并不如意吧。
想起一开始接近谢南汐的计划,李宁祁忽然觉得可笑,自己这个好弟弟啊,到底是该谢还是该恨。
“你躲在这上头做什么?”
李宁祁坐起了身子,有些懒懒地道:“偷闲。”
轻盈地踩着那树枝子向上一个翻身,谢南汐便坐在了他的身旁:“躲懒躲得如此光明正大,安叔知道了必要扣你的工钱。”
李宁祁看着她的脸,弯了眉角,压低了声音求饶:“那还得劳烦少将军你保密才行。”
南汐一愣,鲜少见他这般温和地顺应自己的玩笑话,月光洒在那面具之上,将他的眸子掩在阴影之下看不真切。
“好说好说,你陪我好好喝顿酒,我自然不去告密。”
说罢,她拍了拍手,一个暗卫出现,带来了两瓶秋刀酒,悄无声息再次退下,这下子,周围的树叶都静了下来,李宁祁明白,这些暗卫皆离开了。
“你闻闻。”
南汐掀开了酒盖,放在李宁祁的鼻子之下这么一晃,顿时酒香四溢,但也刺得有些熏人。
这酒,实在是烈。
李宁祁刚想伸手去接,却被南汐挡住,将腰间挂着的小壶抛给了他道:“你不胜酒力,哪里品的出这样的好酒,还是喝这个吧,不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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