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一年夏,海州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湿气,漫过东海卫卫城外围的屯田区。郭玘身着百户常服,蹲在田埂上,手指捻起一把泛着白霜的泥土,眉头紧锁。自接任卫城外围屯田事务以来,他便深知这里的困境——海州近海,地势低洼,每逢汛期或风暴,海水极易倒灌,原本的耕地渐渐沦为盐碱地,泛着一层白色的盐渍,庄稼难以存活。族人与周边军户的耕地,大多集中在这片区域,每年收成寥寥,勉强糊口。
“百户,这盐碱地真是害人!种下去的粟米,刚冒芽就枯了,再这样下去,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身旁的族叔郭老实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苦。他耕种这片田地已有十余年,眼睁睁看着肥沃的土地一点点被盐碱侵蚀,却毫无办法。
郭玘站起身,目光扫过眼前一片枯黄的禾苗,心中自有计较。父亲郭斌在世时,曾靠郭铭叔送来的耐碱谷种让族人免于饥馑,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并未从根本上改良土壤。多年前,郭铭叔在密信中附带过改良盐碱地的土法——“开沟排盐、引淡洗盐、秸秆还田、种植绿肥”,父亲当年因忙于在东海卫站稳脚跟,未能大规模推广。如今父亲已逝,他身为家族掌舵人与屯田主管百户,既要守住父亲留下的基业,更要让族人与军户过上安稳日子,改良盐碱地已是刻不容缓。
“郭叔,不必灰心。”郭玘沉声道,“父亲当年留下过改良盐碱地的法子,只是没能大面积推行。如今我们齐心协力,先选几块地试点,若有成效再逐步推广,定能让这片荒地多收些粮食。”
郭老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百户,你真有把握?这盐碱地可是顽疾,多少人试过都没用!”
“放心吧,父亲当年在东海岛试过小范围改良,确有成效。”郭玘以父亲为托词,避开了郭铭叔的牵涉,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他随即召集族人与周边军户,在田埂上集合,详细讲解改良之法:“第一,开沟排盐。在田地四周开挖深沟,汛期时将含盐的积水引入沟中排出;第二,引淡洗盐。利用山涧的淡水,定期灌溉田地,冲刷土壤中的盐分;第三,秸秆还田。将收割后的庄稼秸秆粉碎,埋入土壤,增加肥力;第四,种植绿肥。在闲置土地上种植苜蓿、紫云英,待其成熟后翻入土壤,改良土质。”
军户们闻言,半信半疑。有人问道:“郭百户,这法子真能行?我们可没时间瞎折腾!”
“诸位兄弟,”郭玘语气诚恳,“我知道大家担心白费力气,但如今这盐碱地再不改良,我们迟早要饿肚子。我郭家愿带头试点,所需人力物力全由我家承担,若成功了,大家再跟着做;若失败了,损失也与大家无关!”
族人们率先响应:“我们信郭百户!愿意跟着你干!”周边军户见郭玘愿担风险,又念及他平日体恤下属、兴办蒙学的恩德,也纷纷点头应允。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郭玘便带领族人与军户们开工了。他身先士卒,扛起锄头开挖排盐沟,汗水浸湿了衣衫,却丝毫没有停歇。赵虎带着几名年轻军卒,前往山涧修建引水渠,将淡水引入屯田区;郭老实则带领妇女们,收集秸秆,粉碎后埋入土壤;孩子们也不甘示弱,帮忙捡拾碎石、平整土地。
屯田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唯有王彪站在远处的高坡上,冷眼旁观。这些年,郭玘在海州声名鹊起,不仅靠耐碱谷种让族人丰衣足食,还兴办蒙学、深得民心,早已让他嫉妒不已。如今见郭玘要改良盐碱地,他心中更是不屑:“哼,不自量力!盐碱地要是能改良,早就有人做了,还轮得到他一个毛头小子?”
王彪身旁的亲信谄媚道:“吏目大人说得是!这郭玘就是想邀功请赏,等他失败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东海卫立足!”
“失败?”王彪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我可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失败,也不会让他成功后独吞好处。这片盐碱地若是真能改良,那可是块肥肉,怎么也得分我一杯羹!”
改良盐碱地的过程异常艰难。起初,引淡洗盐时,因淡水不足,效果并不明显;秸秆还田后,部分田地出现了虫害;种植的绿肥也因土壤盐分过高,长势不佳。军户们渐渐生出懈怠之心,有人抱怨道:“郭百户,这法子根本没用,我们还是放弃吧!”
郭玘没有气馁,他仔细分析问题,调整方案:一方面,带领众人拓宽引水渠,增加淡水供应量;另一方面,收集草木灰撒在田地里,既能防虫,又能中和土壤盐分;同时,挑选耐盐性更强的绿肥品种重新种植。他日夜坚守在屯田区,与大家同吃同住,亲自指导每一个环节,累得眼睛布满血丝,却始终没有放弃。
张秉得知郭玘改良盐碱地的事后,也前来相助。他查阅古籍,找到了更多改良盐碱地的记载,与郭玘一同完善方案。蒙学的孩子们也在放学后赶来帮忙,捡拾秸秆、拔除杂草,为屯田区增添了不少生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试点的田地里,禾苗长势喜人,绿油油的一片,与周边未改良的盐碱地形成鲜明对比。族人与军户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郭玘愈发敬佩:“郭百户,您真是我们的救星!这田地终于有救了!”
郭玘心中也十分欣慰。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想要让族人百姓真正丰衣足食,还需进一步扩大改良规模。他想起父亲曾在东海岛种植果树的经验,海州卫城西侧有一片荒山,土壤虽不算肥沃,却远离海水倒灌区域,适合种植梨树。
“诸位兄弟,”郭玘召集众人道,“如今试点田地改良初见成效,我们还可在西侧荒山种植梨树。梨子成熟后,既能自家食用,又能拿到海州城集市上售卖,补贴家用。”
众人纷纷赞同。接下来的日子,郭玘又带领大家开垦荒山,种植梨树苗。他亲自挑选优质梨种,教大家如何挖坑、施肥、浇水、修剪枝条。荒山之上,又出现了一派忙碌的景象。
农闲时节,郭玘并未让族人与军户们闲着。海州盛产海盐,卫城周边有多处盐场,每逢农闲,便会招募临时工煮海为盐。郭玘带领族中青壮年前往盐场打工,煮盐虽辛苦,却能赚取不少工钱,补贴家用。
盐场的工作环境恶劣,烈日暴晒,盐雾弥漫,工人们每日要在盐田中劳作十几个时辰,手脚被盐渍浸泡得发白、开裂。郭玘与大家一同劳作,从不搞特殊,他的手脚也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却依旧咬牙坚持。有族人劝他:“百户,您是当官的,不必这么辛苦,在一旁指挥就行。”
郭玘摇摇头:“大家都是为了生活,我怎能例外?再说,只有亲身体验,才能知道大家的难处。”
在郭玘的带领下,族人们的日子渐渐好转。改良后的屯田收成逐年提高,梨树也开始结果,盐场打工的收入也补充了家用。家族仓库里的粮食渐渐堆满,族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再也不用为温饱发愁。周边军户们见郭家日子过得红火,纷纷向郭玘请教改良盐碱地的方法,郭玘毫无保留,一一传授,让更多人受益。
消息传到东海卫所,李大人对郭玘大加赞赏:“郭百户,你继承父志,改良盐碱地,带领百姓种植果树、煮海为盐,真是功德无量!”
郭玘躬身道谢:“多谢李大人夸奖,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此时,京城传来的消息却让人心生凝重——永乐帝迁都北京后,大兴土木兴建宫殿,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百姓怨声载道。更令人震惊的是,新建的太和殿竟两次遭受雷电轰击,燃起大火。永乐帝本就生性多疑,此事让他愈发猜忌,认为是上天示警,暗中加强了对百官与民间的监视,尤其是对洪武旧勋的动向,更是密切关注。
武定侯府带来消息,近来永乐帝心情不佳,有关家族申诉之事暂且搁置。郭玘得知此信息后,心中一沉。他知道,京城事态微妙,此时若贸然显露锋芒,极易引来祸患。他叮嘱族人:“近日京城局势微妙,大家行事务必低调,不可张扬,种田、做工皆需安分守己,切勿与人争执,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永乐二十二年春,海州的海风依旧带着咸涩,东海卫卫城外围的屯田区却已是一片丰收景象。改良后的盐碱地长满了金黄的粟米,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稻秆;西侧的荒山之上,梨树挂满了饱满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盐场的工人们也带着辛苦赚来的工钱,脸上满是喜悦。郭玘带领族人将粮食收割、晾晒、入库,将梨子采摘下来,一部分留作自用,一部分运往海州城集市售卖,换回了不少布匹、药材等生活用品。
家族的富足,让郭玘心中稍安。他知道,只有族人生活安稳,才有足够的力量应对未来的挑战,为家族洗刷冤屈。他将大部分粮食储备起来,一方面为应对灾年做准备,另一方面也为日后赴京告御状积攒盘缠。同时,他愈发低调行事,每日除了处理屯田事务、训练军卒,便是闭门读书,研习兵法与律法,从不参与卫所内部的派系争斗。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彪早已对郭家的田地垂涎三尺,如今见郭家收成颇丰,加之京城传来永乐帝猜忌加重的消息,他认为有机可乘,决定动手强占。这一日,他带领几名亲信,气势汹汹地来到郭家的屯田区,身后还跟着一队东海卫的士兵。
“郭玘何在?”王彪站在田埂上,大声喝道,三角眼扫过正在收割庄稼的族人,满是嚣张。
郭玘正在指挥族人晾晒粮食,听闻王彪的声音,心中一凛,快步走上前:“王吏目,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郭玘,你好大的胆子!”王彪指着眼前的田地,厉声喝道,“这些田地本是东海卫公产,你竟敢私自霸占,改为家族私田,还敢隐瞒不报,按军法论处!”
郭玘心中一怒,这分明是欲加之罪!这些田地,一部分是家族世代耕种的祖田,一部分是早年父亲带领族人开垦的荒地,早已在东海卫户籍房登记在册,并非私自霸占。他沉声道:“王吏目,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些田地均有户籍登记,乃是我郭家合法耕种的土地,何来私自霸占之说?”
“登记在册?”王彪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卫所最新的土地核查记录,上面根本没有这些田地的登记信息!你分明是欺上瞒下,私自侵占公产!”
郭玘接过文书一看,心中了然。这份土地核查记录明显是王彪伪造的,上面的签名和印章都是假的。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想起父亲“隐忍蛰伏”的教诲,以及京城如今的局势,沉声道:“王吏目,这份记录是伪造的,户籍房有原始档案可查!再者,这些田地中,半数以上是盐碱地,是我郭家耗费三年人力物力改良而成,另有部分是开垦的荒山,并非卫所原有公产。”
“伪造?盐碱地?”王彪脸色一沉,“郭玘,你竟敢质疑本吏目!我告诉你,在这东海卫,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这份记录就是凭证!你身为军户百户,理应优先为卫所效力,如今却将公产据为己有,大肆牟利,实在可恶!限你三日内,将这些田地全部交出,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族人们闻言,纷纷围了上来,愤怒地喊道:“这是我们的田地,凭什么交给你!”“王彪,你太过分了,想强抢我们的劳动成果!”
“放肆!”王彪大喝一声,身后的士兵立刻拔出武器,“谁敢阻拦,就是违抗军令,以谋逆论处!”
族人们吓得后退一步,眼中满是畏惧。王彪见状,更加嚣张:“郭玘,识相的就乖乖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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