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三贝勒府时,玉章回头望了一眼那森冷的府门,檐下悬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惨淡的光影。她指尖微颤,拢紧了斗篷,心中寒意更甚——阿巴亥的手段,比想象中更狠毒。
回府的马车上,玉章见阿兰频频回首望向正白旗驻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荷包——那是额尔德尼之前塞给她的平安符,绣着并蒂莲的纹样已有些褪色。玉章轻声道:"三日后是你的好日子。"
阿兰猛地回神,眼圈倏地红了:"主子,三福晋才遭了毒手,奴婢怎能……"
阿兰知道自家福晋和三福晋一向交好,三福晋小产,福晋心中也不快,她这个时候出嫁,岂不是留福晋独自伤怀?
"正因如此,这喜事更要办。"玉章掀开车帘,望着街上嬉闹的孩童,他们手里攥着新蒸的年糕,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无忧无虑。"让那些人看看,咱们四贝勒府的人,活得比谁都敞亮。"
回到四贝勒府后,浩善那绝望而疯癫的眼神,以及那句“连贝勒爷都……”,像一根刺,扎得她心生寒意。阿巴亥的狠毒与猖狂,必须有所制约。
夜深人静,玉章并未直接回房,而是绕到府中后园一处僻静的角房。阿裕早已在此等候,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陌生妇人。那妇人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平凡,是那种扔进人堆里绝不会被多看第二眼的长相。
“福晋,人带来了。”阿裕低声道。
玉章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妇人身上:“乌苏,抬起头来。”
名为乌苏的妇人依言抬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木讷,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机敏和沉稳。
“你在浣衣局辛苦了五年,身份干净,无人留意。”玉章的声音很轻,“大妃宫中如今正缺一个背景清白的浆洗嬷嬷,明日,你会被‘调派’过去。”
乌苏眼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深深一福:“奴婢明白。奴婢的命是福晋救的,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玉章要的就是这份知根知底和感恩图报,“不必探听机密,只需看,只需听。留意大妃见了哪些不起眼的人,宫中用度可有异常,赏下去的东西,最终都流向了何处。若有急事……”她顿了顿,“若有消息需要传递,不要与任何人交谈,不要留下字迹。你只需在晾晒衣物时,调整其中三样的位置即可。”
乌苏神色一凛,愈发凝神细听。
“记住这三样:青色衣衫、红色衣衫、蓝色衣衫。”玉章一字一句清晰交代,“每日按以下规矩摆放:
若一切如常,便将青衫晾在晾衣绳最西端;
若察觉异动需示警,便将红衣挂在院子东南角;
若情况危急求救,必须立即将蓝色衣衫与青色衣衫紧挨着晾在绳中间。”
乌苏在心中默念一遍:青衫在西示平安,红衣在东南为警示,蓝衣贴青衫是求救。
玉章最后叮嘱:“记住,你每日都要晾晒衣衫,只是偶尔调整位置。风吹帘动,衣袂翻飞,便是无声之言。”
乌苏深深一福:“奴婢记下了。以衣为信,以位为号。”
这枚棋子或许一时无用,但关键时刻,或许能撬动死局。
阿兰出嫁前夜,四贝勒府西厢房灯火通明。
佟佳夫人亲自坐镇,指挥着丫鬟们将陪嫁的妆奁一一摆好。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绛紫色缠枝纹袄裙,发间一支金累丝凤钗熠熠生辉,显得格外庄重。见玉章进来,佟佳夫人笑着招手:"乌那希,快来看看,我给阿兰添了什么妆。"
她掀开一只雕花木匣,里头赫然是一副赤金嵌红宝的头面。"这是我当年的陪嫁,本想留给乌林珠的,可这丫头还小,不如先给阿兰添个喜气。"
玉章莞尔,刚要说话,帘子一掀,妹妹乌林珠蹦跳着闯了进来。小丫头梳着双丫髻,发间缠着红绸带,手里还捧着一只绣绷。"姐姐!额娘!我赶了一整日,总算绣好了!"
她献宝似的展开绣绷,上头是一对交颈鸳鸯,针脚虽稚嫩,却极是鲜活。阿兰眼眶一热,连忙跪下:"格格的手艺,奴婢怎配……"
"胡说!"乌林珠撅着嘴,硬是把绣绷塞进阿兰手里,"你从小陪我玩,还给我偷糖吃,我自然要送你最好的!"
众人哄笑,佟佳夫人摇头叹道:"这丫头,没个规矩。"可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宠溺。
玉章接过绞面线,亲自为阿兰开脸。细线划过肌肤时,佟佳夫人往铜盆里扔了把金瓜子,叮咚作响,水花溅在阿兰的嫁衣上,晕开细碎的金光。"咱们女真人的姑奶奶出嫁,该有的体面一样不能少。"
五更鼓响,额尔德尼带着迎亲队伍踏雪而来。
新郎官一身簇新的蓝色箭衣,胸前红绸花映得眉眼发亮。他翻身下马,在府门前单膝跪地,靴尖沾着未化的雪粒。
玉章拉过阿兰的手,将那只和田玉镯缓缓套进她的手腕。"记住,四贝勒府永远是你的娘家。"
她转向额尔德尼,声音陡然转厉:"若敢让阿兰受半分委屈……"
话未说完,额尔德尼已重重叩首,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奴才以性命起誓!"
喜轿远去时,玉章忽然按住抽痛的小腹。新提上来的福佳连忙搀住她,小丫头手腕上还戴着阿兰昨夜给的鎏金镯子——正是当年玉章给阿兰的第一件赏赐。
腊月初八的清晨,赫图阿拉城隍庙前的雪地上落满香灰。玉章裹着杏色缠枝莲纹棉袍,在四贝勒府东厢的静室中焚香。三清画像高悬正壁,供案上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自正蓝旗夜袭事件后,皇太极奉汗命巡视抚顺城防,府中护卫增加了一倍,连静室门楣都新贴了朱砂符箓。
"福晋,大妃宫里的苏嬷嬷来了。"阿兰低声禀报,"说是奉大妃之命,给各府福晋送安胎符。"
玉章手中拂尘微顿。阿巴亥这月余突然"慈和",不仅常派御医问诊,昨日还送来萨满祈福的鹿胎膏。她将线香插入炉中,青烟忽地打了个旋。
苏嬷嬷进来时,静室檀香味让她皱了皱鼻子。玉章注意到她袖口沾着褐色粉末,行礼时簌簌落在蒲团上。
"这符箓能保小阿哥平安。"苏嬷嬷笑着打开锦盒,里头绣着符咒的香囊散发异香。玉章喉头一紧,这气味竟似前世见过的堕胎药香囊。
"替我谢过大妃。"玉章将香囊搁在八卦盘旁,"嬷嬷带些茯苓糕回去?"趁其转身,银针已挑开香囊暗层——褐色药粉落入铜盆,被她换成香灰。
当夜,偷吃供品的野猫突然发狂撞墙而死。玉章盯着猫尸,烛火映得她脸色惨白。若佩戴这香囊,此刻痉挛的就是腹中胎儿。
"要禀报贝勒爷吗?"扎克丹急问。玉章摇头:"冬至阳生,不宜妄动。"她突然问:"三贝勒福晋的咳血之症如何了?"
三日后,莽古尔泰闯进汗宫药房,搜出同样气味的药粉。阿巴亥的侍女被拖去刑房时,银簪在雪地划出凌乱痕迹。
皇太极除夕前归来,肩甲冰凌未化就抱住玉章:"在抚顺截获阿巴亥给明军细作的密信...她竟..."话到此处噤声,大手轻覆她隆起的腹部。
玉章将他冻红的手捂在袖中:"昨日占得雷水解卦。"她展开《黄庭经》,朱砂批注间藏着明军布防图。皇太极眸光一凝——竟与抚顺军报分毫不差。
上元夜,玉章突觉腹痛如绞。太医诊断:"胎气逆乱,似受惊悸!"原来汗宫烟花混着雷火弹。皇太极查封作坊,只找到三具服毒尸首。
卧床时,坊间流传谶语:"东宫娘娘绣香囊,紫微星君护麟儿。"次日莽古尔泰醉砸御药房,代善竟附议"大妃宜静养"。
春分时节,玉章的腹部已隆起如覆斗。皇太极卸下戎装,却常不及更衣,一身征战风尘便对着她的肚子讲起《孙子兵法》。说来也奇,每每念到“不动如山”时,腹中那躁动的小家伙便会安静下来,仿佛在聆听父亲的训导。这夜,他讲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时,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玉章正沉浸在这奇特的父子交流中,忽觉腹中一阵有力的翻腾。隆起的肚皮下方,清晰地凸起一个圆圆的、小拳头般的形状,正顶着她薄薄的春衫。
皇太极眼神骤然一亮,急切地俯身,将带着战场寒气的脸颊轻轻贴上那凸起的小拳头处,带着沙场点兵的豪气低笑道:“好个急先锋!颇有乃父之风!”
然而,玉章却如心思郁结。史书冰冷的一行字浮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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