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章不是个磨蹭的性子。在把手上的重要工作处理完后，他抽了一天时间专程带齐语去墓地。
墓地在市郊，道路七弯八绕，还得再驶过一段山路。齐语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树景，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宋云章则表现得对这段路很熟悉。面对好几个相似的分叉口，他都能精准地找到正确的那条路，看样子已经来过了无数次。
等车子驶入墓园地带时，齐语忽然有些胆怯了。
她的目光掠过窗外一排排石碑，手指无意识地绞紧在一起。
宋云章察觉到她的沉默，空出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还有我在。”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齐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车停稳后，她推开车门，风带着草木和泥土微润的味道吹过来，可她的心头还是闷得慌。
外婆的墓地在山顶的一处安静角落，四周松柏环绕。墓碑照片上的老人笑得慈祥，哪怕眼角的纹路已经蔓延开来，也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模样。
齐语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石碑，也划过照片上外婆和蔼可亲的脸庞。
“外婆。”她轻声道：“我来看您了。”
宋云章将一束白色雏菊放在墓前，站定后微微鞠了一躬。他沉默了片刻，斟酌着如何开口才会让齐语心里好过些。
“外婆走得很安详。”他终于说道，声音放得很轻，就像是怕惊扰了在此长眠的人：“前一天她的精神很好，还亲自下厨做了顿排骨。”
齐语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
“那个时候……我有陪在她身边吗？”
“我们都在。”宋云章的目光落在石碑的照片上，眼底也跟着泛起涟漪，“她一直念叨，这辈子没有遗憾了，让我们之后也要好好的。那天晚上她睡下时，脸上还带着笑。第二天早上，我们去叫她……”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她……已经去了，样子很平静，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泪水在眼眶边缘摇摇欲坠。
齐语几乎能想象得到那时的他们是怎样轻轻地推开房门，在异样的宁静中确认那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谢谢你。”齐语哽咽着：“那时陪着我，也陪着外婆。”
宋云章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他的指尖温热，动作轻柔。
“我妈也葬在这里。”他的视线落在了旁边那座打理得同样整洁的墓碑上。“当初我们刻意选的相邻位置，就是希望她们可以做个伴。”
齐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座墓碑明显要旧一些，但很干净，前面也放着一捧白色花束。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几乎没什么印象。”
宋云章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怀念：“只听家里其他人提起过，说母亲最疼我，总是抱着我不肯撒手。我想，她要是一直活着，应该也会待我很好吧，就像你外婆对你一样。”
或许另一个齐语已经听过这些事了，可是对于现在的齐语来说，这是第一次听到宋云章提起自己的母亲。
她想要安慰他，可宋云章已经很快平复好心情。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树枝上，表情平淡。
到了如今，即便是他的父亲，也不能再影响到他。
那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精英主义者，在妻子去世后更是如此。他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永远在计算着利弊得失，衡量着两个儿子的价值。
宋云章一直被拿来和他哥哥比较。
他的哥哥宋雨文比他年长三岁，完全是按照父亲期待的样子长大的。他聪明，自律，才能出众。宋云章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一直活在他带来的阴影下。
“你哥这次是年级第一。”
“你哥又拿了全国大赛金奖。”
“看来你哥比你更适合继承公司……”
类似的话，宋云章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明明是兄弟，明明他同样是父亲的儿子，可他却永远只能做差一点的次子。
原本和谐的兄弟关系，也在年复一年的比较和竞争中，变得僵硬而疏离。每次在家里用餐时，餐桌上的人都各自沉默着。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宋云章，外婆说她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玩，她给你做好吃的。”
再次开学的时候，齐语乐呵呵地问他，顺便往他怀里塞了几个外婆做的大馒头。
宋云章想起在村子里待的那些日子，原本一眼看到头的人生忽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还有齐语。
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像月牙的女孩。
她闯进了他紧绷灰暗的世界。和她在一起时，他感到自在和快乐，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可也正因为她，他心底的愤怒不甘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想让齐语永远保留那样明媚灿烂的笑容，想让她跟自己并肩站在一起时，受尽别人的羡慕。
只要他能拥有权力和地位……
那场看不见硝烟的争斗持续了近三四年。别人说他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只有每次和齐语在一起，听到她柔软的声音问“你累不累”时，他才会卸下坚硬的蚌壳，露出柔软的内在。
在某次关键会议的前夜，父亲把他叫进书房。那个在他眼中永远威严冷漠的男人，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审视且带着疲惫的目光看着他。
“你哥放弃了。”父亲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说他会去海外分部，明天就走。”
宋云章险些以为这是个玩笑。
难怪之前他见到哥哥时，对方会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他设想过无数个结局，或赢或输，唯独没想过那个一直与他争的哥哥会选择不战而退。
“为什么？”
“今天早上他来找我，指责我过去的教育有问题。原来他早就不满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父亲顿了顿，叹了口气：“他说他其实并不想要接手公司，这个目标是我强加给他的，而你比他更适合。”
宋云章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空落落的释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赢了，以一种未曾预料的方式。哥哥主动离开，成全了他，或许也是解脱了他们彼此。
宋云章走出书房，第一个念头便是给齐语打电话。电话接通，他听着她在那头的呼吸声，原本空荡荡的心终于再次被一点点填满。
是了，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得到了想要的公司，拥有了喜欢的人。
直到齐语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却也带来了奇迹。
又一个齐语出现了。
她自七年前穿越时空而来。
宋云章想，那时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联系他的？
突然来到未来的时空，她是不是很慌张？
但好在这个她尚且平安无事。
“走吧。”宋云章收回飘远的思绪，揽住齐语的肩膀。
齐语又看了一眼墓碑，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车子从墓园驶出，上了市区大马路之后，突然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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