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名声不显，机场却修得富丽堂皇，不年不节的时间，竟然人头攒动，颇为热闹。
在外地，当然是网约车最好，但半天都没有司机应答，钱佳妮咬了咬唇，想继续增加价格，应真潇按住她，摇摇头：“我们去打出租。”
等出租的人大排长龙，两人半晌才排到车，司机听她们是外地口音，嘴角一撇，表示不接外地客，说着就要揽别的客人。
“师傅，我们有急事。”应真潇摘下口罩，朝他一笑：“您受累帮帮忙。”
硬件过于优秀的时候，美人计就会变得很好使。
司机一震，下意识放缓语气，改口叫她们上车：“……算了。”
出租车启动，他还在说：“我是看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来一趟不容易，不然我是绝对不会接的，这个时间，你看外面哪有愿意接外地客的？”
“您是热心肠。”应真潇微笑，扫过外面的车流，状似无意：“机场怎么这么热闹？平时也这么多人吗？”
这景象快赶上春运了，放在江城、京市的机场，不足为奇；但金州并非繁华的一线城市。
司机说，今明两天是游神的日子，在外地的金州人都会回来参加，而按照传统，这两天搭出租是要封“吉利包”的：“……也就是我心善！”
外地游客没有这种观念，硬讨要又不符合规定，被人举报还麻烦，所以司机都不愿意拉外地人。
“原来如此，我们之前都不知道呢。”应真潇说：“正巧赶上这么个好日子，一会儿我们下车也给您封一个，沾沾喜气。”
司机脸上隐约的拧巴立马消散，喜笑颜开，开始介绍起本地民俗，颇有点卖弄的意思。
金州传统文化保存得很好，游神赛会更是其中代表，每个村镇都有自己的赛会，金州人相信，赛会越隆重，场面越盛大，福气就越深厚，家族也会越兴旺。
金州名声不大，但仰赖于本地的商业传统，和本世纪初探明的矿脉，金州民众十分富裕，游神赛会也沾了光，如今不但是民俗活动，也是各个家族展示财力的场合。
“看见街上那些穿一样衣服的没？那些都是一个屋头的男丁，讲究的就是一个同宗同姓，同气连枝，越是团结的家族，才越是兴盛哩！”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应真潇一眼，又强调道：“游神最讲究气场合，你们是外地人，气场杂，容易冲撞神明，也就是我心善，不然别人哪个肯拉你！”
应真潇：“是，多亏了您，不然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要是打不到车，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见她态度好，司机轻哼一声：“你们是大城市来的吧？城里的规矩在我们这可走不通，咱们这儿，就讲究一个敬神法祖，比什么法院、政府都重要。”
“我看你们目的地是公安局。”司机说：“看你们年轻，我多提点两句，事情能缓则缓，这两天可别去找晦气，一是说入乡随俗，尊重传统，二是说，这个时间没谁好说话的——除了我。”
应真潇微笑着应了一声。
她不动声色，捏了捏钱佳妮满是冷汗的手，以示安抚。
路上的车和人流比机场还多，确实热闹非凡，走了快一个小时，才进入目的地浦江镇。
一到浦江镇，路上的豪车、路边的豪宅，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和本来已经相当富裕、豪华的金州其他地区相比，仍然显得富贵逼人。
应真潇挑起话题：“豪车好多啊。”
“那是。”司机说：“浦江可是全金州最有钱的地方，后面就是新金矿，这里遍地都是矿老板，游神赛会规模也最大，哪个比得上矿老板阔绰啊。”
应真潇状似无意：“那肯定很多女孩子想嫁过来。”
“怎么，心动了？”司机笑嘻嘻：“小妹加个微信，我有个本家妹子，就嫁到浦江来了，外甥今年刚二十五岁，跟你般配得很，他肯定喜欢你。”
应真潇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就当交个朋友嘛。”司机说：“浦江娶媳妇大方得很，彩礼光现金都是一百万起，黄金没有一斤重都拿不出手，车子房子，都是直接过户的，你娘家要是不留，你不是净赚几百万？”
应真潇微笑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拐个弯就到了公安局，司机可惜，也没多纠缠，收到钱佳妮转的车费和五百块“吉利包”后，喜笑颜开，提醒道：“小妹，办事能缓则缓哈！”
他扶起空车灯，很快又载到别的客人，看起来，是他喜欢的那种本地乘客。
应真潇脸上的笑容一淡。
“潇、潇潇，我们怎么办？”钱佳妮握着她的手，快哭出来了。
游神活动进入最后的筹备阶段，街上飘来香火纸钱的气息，人群说着她们听不懂的方言，拿眼神审视她们两个戴着口罩的、突兀出现的，外乡女人。
这种氛围让钱佳妮感到恐惧，想要逃离；但想到下落不明的嫂子、洒落一地的哥哥，和江城等着她回去的家人，她还是努力挺直了脊背。
“相信我，妮妮。”应真潇说：“别担心。”
两人走进公安局。
大厅里没人，叫了半天，才有人从里面匆匆出来，问她们是干什么的。
两人说明来意，年轻警察恍然：“是你们啊，怎么这么快就到金州来了。”
“这个事情影响太大了，我想赶紧解决。”钱佳妮说。
年轻警察：“同志，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这样，你先做个笔录吧，我们一定仔细研究，尽快给你推进。”
笔录在江城已经做过了，这边的警察没道理看不到；犯罪事实也清晰，按道理，应该直接传唤史勇毅，而非语焉不详地拖延。
钱佳妮质疑，年轻警察咳嗽一声，说：“这两天特殊时期嘛，警力都被抽调去维持秩序了，你看，派出所就我和我师父守着，还得预备临时事件，总不能别人报警没人接吧？”
“而且你这个事，咳，性质也比较特殊，游神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激化矛盾。这样，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等警力充足了，我们再研究看看，行么？”
他反复强调，不是不办，等活动结束就办，现在拦着她们，也是为了她们的安全和解决问题着想；又提出，这时间酒店不好找，两人可以住警察局招待所。
钱佳妮情知如此，她不想为难警察，也不愿意应真潇和她一起涉险，但想到事情变糟，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年轻警察面露不忍。
应真潇拍了拍她的肩膀，对警察说：“同志，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史家很可能对骨灰作出无法挽回的损害，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死者还有个女儿，今年才七岁，您行行好。”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在来的路上，她给钱佳妮嫂子打了卦，挂相显示，今晚九点后，钱佳妮嫂子骨灰的状态，就从“暂安”，变得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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