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如注,室内死寂无声。
只有扼住元慕皓腕的黑色绸缎,宛若鬼魅般轻轻地掠动。
她的身躯半悬在空中,纤细的腰肢被紧紧地攥住。
浅色的水眸雾气氤氲,长睫濡湿地向下垂落。
“我不知道,”元慕的声音细弱,“我真的不知道他也在……”
她带着哭腔,眼泪扑簌簌地掉。
可是男人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眉眼阴翳,“你姐姐有意将你们撮合在一处的?”
元慕的容色一下子就乱了,她无措地抬起水眸:“不、不是,姐夫……”
她在渴望宽宥,可这样的言辞却让男人的神情更冷。
“这是你该叫的称呼吗,元昭仪?”
被掐住腕骨压下的刹那,元慕瞬间哭出了声。
帷幕倾落后,世界都是黑暗的。
可是黑暗当中,有比黑暗更可怖的存在。
元慕满脸都是泪水,惧得不断颤抖,但男人待她没有分毫怜悯,只是冷声说道:“记住你的身份。”
强烈的恐惧让她的身躯都战栗起来。
连眼眸也要被蒙上时,元慕再也无法承受,她哭着唤道:“求您了,别这样……”
当所有的光亮都被彻底剥夺时,周遭的昏暗却蓦地恢复清明。
元慕大喘着气坐起身,顷刻的功夫,薄薄的里衣被冷汗浸了个通透。
“娘娘!”侍女执着帕子,焦急地抚上她的脸庞,“您又做噩梦了!”
元慕低喘着气,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把灯点上。”
宫人和内侍匆匆地近前,将殿内的灯全都点亮。
明灯将外间的昏暗都给照彻。
烛火攒动,强光灼眼。
元慕望着燃烧的宫灯,直到眼眸都刺痛起来时,才终于能清楚地意识到,她是真的从梦里醒来,回到了现实中。
外间的天空灰败,乌压压的层云向下倾覆,落雪仍在继续。
明明已是白昼,却仍像是夜里。
临近年关,连日来都在下雪。
惯来寻常的景象,在这种时候却给元慕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已经是冬天了,梦里的雨就只是在梦里而已。
她最近睡得不好,总是梦到以前的事。
可这样艳乱的瑰梦,却还是第一回。
那人离京已经有段时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梦见这些。
元慕的里衣被冷汗浸湿,脸颊却依旧是热的。
燥热的薄红,被素净的雪衣衬着,更显惊心动魄。
玉骨冰肌,姿容绝艳。
元慕生得无疑是极好的,但这样美丽的面容,却未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侍女用帕子擦净了她的脸庞,犹豫着小心问道:“娘娘,要请太医过来吗?”
元慕摇了摇头,回过神来:“不用。”
心绪平静下来后,身上的黏腻不适逐渐清晰起来,尤其是被浸透的小衣。
今天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继续耽搁了。
她咬住唇,轻声说道:“备水吧。”
元慕喜洁,每天都要沐浴。
清宁宫偏僻,却邻着一处热泉,她非常喜欢,也就是因为近来大雪,方才用了内庭的浴池。
池水是温热的,没过胸口,没过肩头,继而将乌黑的长发也濡湿。
元慕靠在池壁,身畔是花瓣的芬芳。
她的长睫垂落,眼眸半阖着。
梦里的形形色色,就像是缠上脚踝的黑蛇般令人心悸。
仅仅是想到男人的神色和语调,元慕就惧得想要躲藏起来。
她实在是怕他。
怕到梦见他,都会哭着从梦中惊醒。
三月前他亲临朔方平叛,元慕消息闭塞,不知道事情发展如何,也不知道他会何时回来。
她只知道等他回来,她就又要履行床笫间的职责了。
对寻常嫔妃而言,能得帝王恩幸,是喜事中的喜事。
但这对元慕来说,却是再酷刑不过的事了。
她忍不住大逆不道地想,他要是能晚些时候回来就好了。
沐浴过后,元慕从浴池中走出,温热的水往下滑落,逶迤生香。
伶仃的肩骨微颤,恍若欲飞的蝴蝶。
可即便是清宁宫中的仆从也知道,元慕是无法振翅的。
她是帝王的禁脔,是深宫的笼鸟。
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内闱。
-
马上就是皇后的生辰。
新帝是节俭之人,但每年的千秋节都会大办。
提前许久就会开始准备,内外命妇入宫觐见,外国的使臣也会前来祝寿。
皇后的生辰在新年前夕,时间非常适宜,很多使臣会一直留在京中,直到元宵后离开,因此京城会热闹许久。
年关将近,事务繁忙。
但由于皇后的贺诞,宫廷内外的氛围都格外欢腾。
宫里早早就挂上了四方灯。
巍巍壮观的华灯,在灰败的雪天,也映衬着琉璃的丽光。
大雪纷纷扬扬。
临近仪凤宫时,轿辇刚巧路过梅园时,那艳色的红秀丽得要跃出天际。
元慕抬眸看去,正瞧见侍女在为皇后折梅。
元皇后最喜欢的就是梅花,这整座梅园都是为她所建。
每一株斜梅都有人专人养护,无论寒暑,精修细理,费资无数。
这远比金银珠翠要昂贵百倍。
然这一切全由皇帝内库所出。
就这样一件事,便足够后宫中的嫔妃咬碎银牙。
帝后之间鹣鲽情深的故事,连乡野间的凡童都能唱出歌谣。
梅园的名气很大,新入宫的内侍女使都总渴望去看一眼,命妇贵女也不能免俗。
但比起仪凤宫,梅园就算不得什么了。
仪凤宫的规格极高,不仅是整座后宫最华美的宫殿,更是皇后独一人的居所,无数的婢女内侍都只为服侍她一人。
巍峨的宫殿,耸立在穹顶下,就像是擎天的巨像。
元慕走下轿辇,站在高台之下就能听到殿内隐约的欢畅笑声。
侍女为她撑起伞,轻声唤道:“昭仪娘娘。”
元慕的位份是昭仪。九嫔中说不上低,也说不上高。
只不过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偌大的九重深宫里,众人掰指头盘算人时,都常常会将元慕给漏掉。
她居在最僻静的清宁宫,平素又不跟旁的嫔妃来往,久而久之,更没人记得她了。
若不是元慕还挂着皇后亲妹的身份,恐怕连内侍省都不会记得往她的宫中送碳火。
偶尔有入宫来的贵女,见到元慕连如何问候都不知晓。
元慕轻轻“嗯”了一声,随着侍女拾阶而上。
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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