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讲。”燕览稳住心神,声音听不出波澜。
蒋慈羽的视线在燕览脸上停驻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当今圣上,有几位兄弟?”
燕览一怔,随即答道:“兄长乃是先帝,弟弟乃是当今的允王。”
“不错,允王。”蒋慈羽轻轻咀嚼着这个封号,那双死寂的眼眸中竟透出一丝刻骨的恨意,“一个自小便体弱多病,曾经在朝中毫无建树,终日只知寻仙问道的闲散王爷。在泠门之变之前,所有人都这么以为,不是吗?”
谢游的眉心微微蹙起,他察觉到蒋慈羽话中的深意。
“夫人想说什么?”谢游沉声问。
蒋慈羽的目光转向他,带着一丝赞许的冷漠,“你们是聪明人。我要你们办的事,就与这位允王有关。”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些被尘封已久的往事,声音也随之变得幽微起来:“当年,南文珠死在水牢,后来经查,是宛平公主所做。”
燕览心头狠狠一紧。
这桩陈年旧案,竟牵扯到了长公主!若蒋慈羽所言为真,那南文珠的死因便绝非意外那么简单。
“可是我却怀疑,南文珠的死,是允王一手策划。因为我曾亲眼见到允王常在水牢附近行动,鬼鬼祟祟。长公主与南文珠瓜葛甚浅,绝不至于要谋财害命的程度。甚至……”蒋慈羽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甚至当年的泠门之变,我怀疑允王是暗中推波助澜的重要人物。”
蒋慈羽陡然冷笑,“陈山总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不知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这番话语的信息量太过巨大,让燕览一时难以消化。允王、南文珠之死、泠门之变、首辅陈山……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与事,竟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
“夫人为何不将此事告知首辅?”谢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蒋慈羽闻言,发出一声凄凉的、满是嘲讽的笑。
“告诉他?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可能是死于一场他闻所未闻的阴谋?告诉他他坐上首辅之位,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他不会信的。”
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窗外那座小小的孤坟上,眼神空洞。
“他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东西。他宁愿相信南文珠是为他而死,死于他无力掌控的命运,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怀念她,用对她的愧疚,来折磨我,也折磨他自己。”
燕览哑口无言。她很难相信,从蒋慈羽口中听到她以这样的口吻讲述从前的事,竟然是这种冰冷又难受的感觉。
一个名门贵女没落至今,能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想必心里已经经受过百般辗转。
“我要你们去查。”燕览听到蒋慈羽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去查允王,查出他与南文珠之死的关联。泠门之变背后,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蒋慈羽忽然用一种极为诚恳的眼光看向二人:“绝不能让它就这么埋在土里。”
燕览与谢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好。”谢游掷地有声,“我们答应你。”
蒋慈羽似乎并不意外她们的答复,她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神情。“鸟瞰山的路不好走,天色已晚,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
燕览与谢游不再多言,对着蒋慈羽微微颔首,转身向茅屋外走去。真相的诱惑太大,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必须闯上一闯。
二人刚踏出茅屋的门槛,谢游的脚步却猛地一顿,他的手瞬间按在了剑柄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怎么了?”燕览立刻警觉。
“有人来了。”谢游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通往山下的那条小径,“很多人,脚步沉稳,训练有素。是官兵。”
燕览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几乎在谢游话音落下的同时,林间的阴影里,一个个黑色的身影鱼贯而出。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行动间悄无声息,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转眼间,便将这小小的茅屋和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谢游认得,是首辅府的亲卫!
人群向两侧分开,一道颀长而威严的身影,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缓缓踱步而出。
已经来不及逃了。
来人身着一件暗紫色缀金线纹的常服,头戴玉冠,面容清癯,眼神空洞无神。他明明未发一言,那股久居上位的迫人威势,却已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正是当朝内阁首辅,陈山。
而在陈山的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还跟着一个极为特殊的人。
那人同样是一身玄衣,却并非亲卫的制式,更像是江湖游侠的打扮。他身形高大挺拔,背着一把用粗布包裹的长兵器,脸上覆着一张银色的面具,戴着斗笠,看不到眼睛。
燕览紧紧盯着那人。
仔细一看,他的一只袖子竟然是空的。
陈山的目光没有看燕览和谢游,而是径直越过他们,落在了那座小小的坟冢之上。当他看到墓碑前那方被打开的紫檀木盒,以及那张摊开的宣纸时,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杀气,自他身上轰然迸发。
“公主府的人,手可伸得真长。”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携着万钧雷霆,每一个字都砸在燕览和谢游的心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被陈山如此正面地撞上。以往的交锋,都隔着重重算计与身份的伪装,而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落在了燕览和谢游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们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
不等燕览回答,陈山身侧的那名面具人忽然动了。
他的动作毫无征兆,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便掠过数丈的距离,出现在谢游面前。他甚至没有拔出背后的长兵器,只是简简单单地并指成剑,朝着谢游疾刺而来!
谢游瞳孔骤缩,想也不想便拔剑格挡,“铛”一声脆响,他的佩剑竟被对方的肉指震得嗡嗡作响,虎口一阵发麻。
谢游沉稳不急,脚下疾退,剑招展开,化作一片绵密的剑网,护住自身与身后的燕览。
那面具人的招式大开大合,看似简单直接,却蕴含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霸道。他不出招则已,一出招便是雷霆万钧,逼得谢游只能疲于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在昏暗的林间四溅。
燕览被谢游护在身后,也抵挡着背后的攻击。眼见数名首辅府亲卫也拔刀围了上来,她心知今日难以善了。二人虽然会点防身武术,却终究不敌训练有素的士兵,节节败退。
燕览的脑子在飞速转动。
陈山的目标是他们,但根源,却在那座坟。
趁着谢游与面具人缠斗的间隙,燕览忽然冲着陈山扬声道:“首辅大人!你不好奇这首诗是谁写的吗?不是你,也不是我们。这鸟瞰山上,还有第三个人在祭奠南文珠姑娘!”
陈山的身形微微一滞。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分神,谢游抓住了一个空隙,一剑荡开面具人的攻击,拉着燕览便向后急退。
然而,那面具人的反应更快。他如影随形,攻势愈发凌厉。谢游为了护住燕览,左肩硬生生被对方的掌风扫中,闷哼一声,气血翻涌。
眼看对方的杀招就要再次临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茅屋中传来。随即到来的,是刚才在茅屋外遇到的暗器。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破了面具人的衣裳,击退了他。他扶着伤口,半跪在一旁。
蒋慈羽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她依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出现,却让整个场面的气氛瞬间凝固。
就连那名攻势不休的面具人,也停下了动作,退回到了陈山的身后。
陈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蒋慈羽,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怨恨,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
“你终于肯出来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沙哑。
蒋慈羽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惊涛骇浪,她缓步走出茅屋,来到那座小小的坟前,她轻轻撇了一眼,嘴边轻笑。
“我若不出来,你是不是就要在这里,在你‘心上人’的坟前,大开杀戒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夫人。”陈山如此唤他,“久别重逢,奉劝夫人嘴下留情。”
可蒋慈羽却仿若没听到一样,她笑得更讥讽了。
“陈山,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德性。只会用杀戮和权势,来掩盖你的无能和心虚。”
“你说什么?”陈山厉声喝道,情绪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蒋慈羽缓缓站起身,终于转头正视着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眸中,燃起了两簇疯狂而绝望的火焰。
“你每年都来,每次都站在这里,对着一块石头掉几滴眼泪,写几首不痛不痒的酸诗,做给你自己看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心中的愧疚?你以为这样,她就会活过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陈山的心。
“我告诉你,陈山,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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