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游眉眼一抬,却没太大情绪,“为什么想问邶江?”
话到此处,燕览也不再遮掩,只是事情脉络太复杂,她无法完全和盘托出。她松开他的手,略显闪躲。
“我并非有意瞒你,但此中关系复杂,待我有了明确想法,再同你说。你只管告诉我,首辅为何派你去邶江寻朱砂?”
谢游不疾不徐,“你既然猜到这事并非寻常小事,便也能猜到,我只是跑腿的。”
燕览沉默了一阵。
谢游望着她,几番欲言又止,而后才仿若提醒道,“阿览,不要再让自己深陷险境了。”
燕览的注意力从其他地方收回,揣摩着谢游这句话半阵,苦笑了出来,她本想说“她没得选”,却最终开了口,只道了个“好”字。
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身负她从未触及的秘密,可她现在一旦知道,就回不去了,若她不查下去,随时有可能被长公主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你问了我如此多的问题,我都知无不言,现在是不是该换我了?”谢游陡然道。
“你?”燕览讶异,“你想问什么?”
他却摇头,“我只想要一点,你的诚意。”
“诚意?”
谢游利落地站起来,在饭桌上撂下足量的银钱,匆匆拉着燕览走了。
此时方才辰时未了,天朗气清,天气开始转凉后,二人都穿得多了起来,吃了面喝了汤,身上也暖洋洋的。
谢游也是越发大胆,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还敢抓着燕览的手腕,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半晌走到人群密集之处,他才缓缓松开。
二人回归各自的状态,燕览和他拉开距离,却跟着他的方向前进。路过摊铺时,干脆给自己买了一张颜色淡雅的紫色面纱,符合她今日丁香色的裙裳。
然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的确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一切,静待什么发生。
·
推潮棋馆未到巳时,已经人头攒动。一眼看去,不大的空间人口密度竟比街头集市还高。
八仙桌沿挤得满满当当,木纹桌面被棋子磨得发亮,黑白子错落如星。
每个桌前都各有千秋。棋手们或蹙眉凝神,指尖捏着棋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或急声落子,“啪”的脆响穿透喧闹,惊得旁边看客身子一震。空气中飘着粗瓷碗里的浓茶香,混着松木棋盒的清润,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味道。
丁香色衣裳的娘子终于追上了谢游。
她稍稍被他挡在身后。
“你带我来棋馆做什么?”她柔声问。
再一扭头看谢游,竟见他春风拂面,好似棋才是他的本体,他是个棋灵似的,来了棋馆,瞬间就容光焕发了。
他偏头,“若你有诚意,就陪陪你的情人,做点喜欢的事。”
“又胡言乱语!”燕览忙搪塞。
却见,谢游吊儿郎当径直往里走了。
临窗那张八仙桌被无形的气场笼罩,与棋馆其他角落的喧闹隔绝开来。
走近看,一位年近六旬的老爷子端坐椅上,青布褂子纹丝不动,左手拇指摩挲着山羊胡,右手捏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
他眼皮半垂,目光如深潭,死死锁在右下角的劫争处,连伙计轻手轻脚续水都未曾抬眼,袖口沾了茶水也浑然不觉。
对面,是一位蒙面少女。
碧绿青纱蒙面,在窗户斜照的光芒下有迤逦的光泽。乍一眼扫过去,她瞳色很淡,清透如琥珀,眉毛的灰黑色淡淡化开,眉眼像一场雾。再看,她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但抛开这点,竟看不出她有一丝迫切或紧张。
她握白子的手藏在桌下,指腹反复摩挲棋子边缘,才缓缓抬眼,手腕猛地一沉,白子“嗒”地落在棋盘上,落点干脆。
老爷子没说话,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在棋盒里拈起另一枚黑子,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手腕轻旋,黑子“笃”地落在白子斜对角。
这一步看似平淡,却如铁闸般封死了少年所有出路,空气瞬间凝住。
观棋者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出声。
少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俯身盯着棋盘,呼吸都放得极轻。老爷子依旧端坐,端起茶碗却不喝,只是望着棋盘。
突然,少女却眼睛一亮,指尖停在棋盘左上角——那是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冷僻断点。
她抓起白子,稳稳落下。老爷子端茶碗的手顿在半空,胡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大势已定。
周围,亦然涌起议论的嘈杂声。
燕览站在观棋者的人堆里,仔细观摩了这一轮的对决,心下感叹着实精彩。这位姑娘棋高一招,真想和她对弈一次,更想看谢游同她对弈一次。
燕览虽然不愿承认,但论起棋技,谢游还是老练了一头。若此二人对弈,兴许能看到许多她和谢游对弈时看不到的招数。
她的目光持续停留在那碧绿色蒙面少女的脸上。只看雾眉和琥珀瞳,便能看出她在微笑,可不知为何,燕览竟然能想象到她下半张脸的样貌,恍若似曾相识一样。
虽然胜负已昭,但二人仍然进行着最后几步。燕览“唰”地脑瓜一翁,反应了过来这位蒙面姑娘——
“这是常艺?”燕览侧头,悄声问谢游。
谢游温和颔首。
当日在邶江赌坊,常艺身着男装,而今日换着女装,恰恰是燕览当日所幻想中她女装的样子,恍若一场朦朦胧胧,却从容不迫的春雾。
想起她刚才弈棋的举止,的确与她对赌时的从容相差无几。无论棋桌还是牌桌,都像是对待家一样熟稔。
“常艺怎会在这......”燕览讶异。
谢游倾身,在她耳边耳语,“她来,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半晌,燕览圆眼一睁,才反应过来。
“原来你带我来棋馆,是来找她。”
“你是如何知道她在越京城,还知道如此确切的地点。难不成,你已经跟踪了她很久。”
“跟踪...”谢游饶有意味地揣摩着这词,“你把你夫君想这么坏。”
“夫君?你又来?”
谢游使了个眼色,“你可别忘了,我们在常老板面前是什么角色。”
燕览语塞,无奈地认了下来。
“不是跟踪,那也是别有所图。按照我对你的了解,莫非那日之后,你也暗查朱砂一事,便暗中接近了常艺?
“八九不离十。”
“还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夫人过奖。”
说到这,那边八仙桌的常艺和老爷子已然对局结束。常艺从容地起身,并手行了个礼,老爷子虽然不服,却也有大格局,抬了抬手,抱拳作揖回礼,还道:
“望今后还能与姑娘再度切磋,受教了。”
常艺听罢,扬声,话中笑意盈盈,“尊长过誉,晚辈不过途经京城,偶得机缘与您切磋一二,此番别后,再会之日实难预料。”
说罢,常艺颔首,便从人群闪走了。谢游带着燕览,紧随其后。
无人过问的走廊,常艺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廊柱之间拉着窗帘,走廊昏暗不明的光线下,常艺解开面纱看向二人,目光中温和却有一丝惯常带着的霸道。
“好久不见。二位近来,可还好?”
虽是问着两人,但常艺却分明望着燕览,目光说不上温和,也说不上滚烫,但却让燕览感到一阵发痒。
“一切如常。”燕览道,“不曾想,能在这里再次见到常老板。”
“缘分嘛。”常艺挑眉,随后带着二人走起来,谢游一声不吭,站在燕览身侧。
“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她侧头问燕览,比起当日在赌坊,常艺这时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姑娘唤我,阿锦就好。”
“阿锦姑娘,”常艺漫不经心,“上回赌坊里的玩法,你别放在心上。”
“自然不会。”
说这话时,常艺嘴角噙着笑容,好似已经完全有把握,燕览不会在意那等用刀子磨的“玩法”。
燕览眉头一蹙,便看出来端倪——
常艺对她今日所来目的,应该心知肚明。
知道她有求于她,便随随便便也能拿捏她了。
“常老板怎么来越京城了?”她扬声。
“哦?”常艺顿了一步,又走起来,“你夫君没告诉你么?谢公子,我说怎得你夫人不来会会我,我还以为是她对我不待见。”
边说之时,棋馆□□辟有一方小园,三人缓步而出,秋阳恰好穿透疏朗的银杏枝桠,在青石板路上筛下碎金般的光斑。
“是在下考虑不周。”谢游颔首,沉着地搪塞过去。
“阿锦姑娘,谢公子没告诉你,我早就来京城了。过去一段时日,我们不时就在棋馆□□这座小园中对弈切磋。若非借着谢公子棋馆贵客这层关系,我还不知道推潮棋馆有这等人与山水美景好生融洽的景色。”常艺感叹。
他们走在石径,石径两侧,几株金桂缀满细碎黄花,甜香混着草木的清润漫在风里。尽头,一座棕色木亭立,一方汉白玉棋盘嵌在石桌上,黑白玉子分列两侧,沾着凉意,映得天光澄澈。
周遭梧桐叶落,簌簌有声,远处偶传棋馆的浅淡笑语,却被秋风吹得愈发悠远,只余下园中的静雅。
谢游落后半步,目光扫过园中秋色,神色淡然,燕览并肩随在常艺身侧,不自觉攥了攥手指。
“这里秋色的确淡雅,倒比馆内更适合对弈。”燕览道。
燕览此言语气淡淡的,好似没有情绪,可是常艺却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穿,看透。
瞧见燕览神色里有半分连她本人都没察觉出的不悦,常艺才心满意足地回头。
“是啊,可是好景,可得用好银子来买。”常艺揶揄道,“你刚问我为何来京,其实我并非特意前来,而是正南下四处游玩,随处可去。你可记得我的赌坊叫什么?”
“花之艺?”
“是嘛,花银子的技艺啦。”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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