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缓步踏入屋内的少女一袭红裙分外耀眼,正忙着低头拨理着自己那油绿绿的披帛,虽满头珠翠,打扮得甚是浓妆艳抹花枝乱颤,却依旧难掩动人的容貌。只是似乎来者不善,眼角眉梢上还挂了点若即若离的笑意,教人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县主的气色瞧着好多了,可不知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重然虽强忍着视觉冲击,但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
看着她那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时很难将之与前日躺在岸边的半死不活的可怜鬼联系在一起。
虞枝闻言,蓦地莞尔一笑:“小郎谬赞了,毕竟那日是我冒犯丞相在先,此后一直心怀愧疚坐立难安。这不,立马巴巴地赶来了登门赔礼。”向他身后投去了寻觅的目光,不解道:“咦,你家丞相人呢?”
见屋内仍是一片寂静,重然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收场,便支支吾吾道:“公子他……”
“原来,大人是病得很严重么?”虞枝眸光沉沉,竟旋即换上了副惟妙惟肖的悲悯神情,“既然大人病得这般严重,连声都发不出了,那我便只能改日再来了。”
说着就将提着的朱红捧盒盖合拢,还挽上了婢女的胳膊。
不知是故意在讲给谁听,音量扬高了几分,语调却仍是惋惜至极:“橘春,咱们走罢。只是可惜了这些特地从御膳司带来的佳肴……大人到底是没这个口福……”
南齐国御膳司制出的吃食乃九州一绝,且只为云氏皇亲所服务,旁人能见到或者品到的机会少之又少。
据她所了解,没有人能拒绝御膳司的诱惑,慕惜朝也不能。
果然,她刚佯装扭头就走,身后就传来冷冰冰一声:“站住。”
“我何时允许你走了?”
听了这句话,虞枝却倏尔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她故意留给了人一个单薄而又孱弱的背影,让人以为她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心里已有了算盘。对付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就得使用点别的方法。
重然对她道:“县主,请吧。”
虞枝忙弱弱答了句是,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房内。
迈着盈盈的步子来到那张床榻前,她将双手交汇遮在袖中,乖巧地低下了头,并微微屈膝,软糯糯地说道:“小女虞枝,给大人赔不是了。”
隔了一层如烟雾般的轻薄幔帐,衬得那男子的轮廓愈发清冷。
只听他声音凉凉:“传闻中的敏诚县主,是这样唯唯诺诺的性子吗?那日在水中不还如女中豪杰一般,似要将本相生吞活剥了,如今却反倒不敢吭声,当真是稀罕。”
开始了开始了,这件尴尬的事到底还要被拉出来鞭尸多少次啊?虞枝懊恼地闭上眼,决定暂时不愿与之发生正面冲突。
“那,那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有…没有想到来着。”
乖巧委婉地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后便开始怔怔垂着首,盯着脚尖发呆,再不给对面的人半点反应,像是担惊受怕极了。
四周静悄悄的,唯剩下她发髻上那支夺目的金步摇因被微风吹动,而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这正是虞枝的A计划:装死。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沉默寡言就完事了。
反正人人都知道这敏诚县主偶尔会变成二愣子,既是二愣子,那么除了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呆之外,是不会说太多别的话的。
可这慕惜朝偏偏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在他面前装结巴妄想蒙混过关比登天还难。且貌似对于虞枝实在是恨之入骨,见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更是不悦,在榻上支起只胳膊撑着身,向她投去了点意味深长的目光:“那你笑什么?”
笑什么?
她何时笑了?
噢,想起来了,估计正是自己拉人下水前,冲着他露出的明媚一笑。
至于为何,那自然是因为在嘲讽冤家路窄,这才没忍住笑出来。可毕竟在不知情的旁人眼里,此举措确实诡异无比,难怪被记挂质疑了这么久。
她故作小心翼翼地开口,实则打算将话本里的措辞信口拈来:“是因为,那是小女第一次得见大人真容,忽觉惊为天人般,这才…”咬了咬牙,强忍着脚趾头都扣紧了的尴尬,声情并茂道:“这才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还不忘泫然欲泣一番以做收尾:“若非大人出手相救,只怕我已是水下孤魂,其实在我心里,早就将大人奉为救命恩人了。可如果早料到会既失了仪态,还会被大人这样误解,我真不如当时便一死了之!”
这敏诚县主虽从穿着打扮至言行举止皆异常古怪,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况且人是先帝亲封的县主,还颇受当今陛下宠爱,既然歉也道了,可以差不多得了。
在一旁侍奉的重然如是辣眼睛地看着外加出神地想着,忍不住轻咳了咳嗓子,有意提醒自家公子稍微客气些。
可今日他的公子在这件事上却一改常态,不仅丝毫没有解气,反而冷声道:“确实,本相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没料会救上个无耻之徒。”不容置喙,“你可知对本相做出了此等事,会有什么下场?”
这下轮到虞枝在心里打出一排问号了。
自己是在水中对他乱摸了一通没错,可那还不是因为太过害怕这才失去了理智,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看来这位丞相的确如《临州名士录》中所描写的一段内容完全一致,将重度洁癖和对女人过敏这两方面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日她那样扒拉他,比杀了他还难受。也难怪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原来主要是心病。
虞枝无奈,想道是时候祭出另一种方案了。
趁慕惜朝略显疲惫地抬手揉捏起额角的那片刻,她调整好神色,颤颤地问了句:“小女不知……当时对大人做了什么事,竟让大人如此怀恨在心。”
大概是这怯兮兮的嗓音令他一噎,虽态度依旧万分疏离,却还是不情不愿地瞥了她一眼。
只见红衣翠袖的少女复又屈身行礼,眼眶已微微发红,薄唇也因被紧抿良久而沁出点血色,愈显唇色娇艳欲滴;甚至有豆大的泪珠从那紧绷着的苍白小脸上悄然划落,像要平白无故滴落在人心坎上似的。
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可慕惜朝记得自己分明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重话。
看来那日不惜得罪韩夫子也要女扮男装闯进稷下书院、又像泼皮无赖般肆意行大胆之举,的确是这脑子不大好使的敏诚县主一时抽风罢了。
现今一看,这动辄诚惶诚恐的柔弱作势,和帝京那些畏惧她的贵女也无甚区别。
实在是无趣。
慕惜朝忽觉不甚自在,也懒得再去惦记御膳司的珍品了,只想让重然立即送客。正打算接着合眸小憩,便随意丢下句:“没什么,不过是你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做派,在我身上……”
话还未说完,却忽地戛然而止了。
感觉有什么温热又夹杂着属于少女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慕惜朝愣愣睁开眼,看见了虞枝那张近在咫尺的秀丽脸庞。
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的少女不知何时已跑到了榻前蹲下,小手正扒着床沿,眼巴巴儿地将自己瞧着。
“在你身上……如何?”虞枝无辜地眨了眨眼,重复着他那句话,好似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突然紧张兮兮道:“我该不会是不小心摸了大人您吧?”
她忽伸出手,神态激动,啪一下便拍在他的脸颊上:“是这吗?”
不顾青年登时铁青的脸色,接着一寸一寸地抚上了他的胸膛,“还是这?”
她紧蹙着眉,以一手掩住唇:“哎呀!”却未停住动作,佯装茫然道,“那……不会是…吧?”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便要继续向下游离。
隔着单薄的里衣,胸膛上的那只小手柔软温热,刻意途经之处有种说不出的痒酥之感,慕惜朝忍不住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
此时的虞枝满脑子都是只想借机好好羞辱慕惜朝一顿,虽已尽力伪装成了副智商欠缺的懵懂模样,却因附带了太多个人色彩,还是不经意间露出了点狐狸尾巴。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慕惜朝看出来了。
她是故意的。
她又在装。
这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
猝不及防间,他竟牢牢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往身上一带。
她便冷不丁被拉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从上方传来的声音冰凉处带着些讽然:“你不想活了吗。”
虞枝被死死扣住了脑袋,正想着该怎么脱身,可因与之靠得太近,便暂时被另一个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
就说总听见哪儿在敲锣打鼓呢,原来从慕大人胸口处传来的。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心律不齐了啊?
她的思绪为此飘了很远,便默了会才说:“哦。”
可惜这个回答过于轻描淡写,仿佛令慕惜朝很是不满意,他冷笑道:“哦是何意?”
“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了。看来你以为,单凭县主的身份,本相就真不敢动你了。”
???
虞枝抽了抽嘴角,挣扎着爬起来。适才的半点惊慌早已烟消云散了,反而愈发凑上前去,托起腮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丞相大人,您放狠话就放狠话,心跳得这么快作甚?”
……
那张俊美的脸瞬间由铁青转煞白。
她觉得此刻的慕惜朝,像极了戏台子上的川剧变脸达人。
旋即,虞枝就被甩了开来。
“重然,把她给我赶出去,现在马上立刻。”
素衣的青年长发未束,宽袍缓带,眉眼秀雅似潺潺春水,赫然是一副天下少有的绝世容貌。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没人会相信这句咬牙切齿的命令,竟是从那清贵出尘的青年口中一字一字地蹦出来的。
当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重然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看见了自家公子的耳根…正在微微发红。
重然后知后觉的应了诺,刚想送客,却见那小县主又一骨碌站了起来,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唤来了她那婢女:“对了橘春,我带来的那几道菜可热好了?”
橘春向她福了福身,答道:“回县主,都重新热好了。”
虞枝便抚掌笑道:“不错,呈上来吧。”
*
不出片刻,四角八仙桌上便堪堪陈列好了一笼小笼包、一盘糖醋排骨,一盆麻椒鸡,一碗莲叶羹。
满屋香气扑鼻,重然不禁咽了咽口水。
往旁瞄了一眼,却见自家公子神色如常。
即使因生病的缘故将近四日未被允许进油盐,看到这些眼花缭乱的佳肴仍能坚持无动于衷,不愧是高堂世家培养出的嫡长子。
重然暗自称赞。
不过,其实慕惜朝未让重然看见的是,自己那藏在广袖中,紧紧握着竹筷的手。
……这要是寻常的菜品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御膳司的。
距离他上一次品尝到御膳房的手艺,还是在一年前的瑶台宫宴上,但是宫里的规矩良多,一道菜只能尝三口。说来惭愧,每次他都是强忍着不舍,目送宫人将佳肴端走,再在心中独自回味着。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慕惜朝回过神来,不由得多看了虞枝几眼,
小姑娘正招呼着重然与橘春入座,自个儿却在忙着布菜。
橘春是个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