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这一路,春桃只觉脚下有千斤重,艰难地迈着步子,浑然不知是如何回去的。
万荪瑜知她悲痛,只新帝登基,朝野动荡,那日通风报信之人尚未审出个结果来,实乃多事之秋。今日本就是匆忙离宫,眼下必须得回去了,他眼见春桃神思恍惚,陪伴她至天明,还是不舍地回了宫里。
一整日,她眸光晦暗,食不下咽,难以入睡。亟待这日终于过去,拂晓已至,她蓦地自床榻上披衣起身,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曳撒,长剑入鞘悬于腰间,这便推门而出。
“春桃,你要做什么?”陈月香和落梅闻声赶来,见她一身飒气黑衣,腰悬配剑就要出府,不禁惊慌。
春桃动作已然很轻,却还是被她们发觉了。因她二人昨夜亦是一夜未眠,本就清醒着。
“我要去刑场。”春桃声音沉凝,神色平静,眸中却含着凛然杀气,她说着,下意识又握紧了剑鞘。
“你去了又能如何?你便是功夫再高,双拳难敌四手!”落梅疾声道,“何况,你不怕牵连万掌印么?你一旦被捕,他亦难逃罪责!”
“我若失手,当即自刎,你们只当不认得我,”春桃沉声道,平静语气里透着决绝,“也告诉他,照顾好自己,权当与我素不相识。”
“你以为,难过的只你一人么?”陈月香声音哽咽,“我与素英姐姐相识,不比你晚!”
“万掌印救你性命,不是看着你去送死的!”落梅眸中含着怒色,“素英她们,也愿你好好活下去,代她们去看大好山川……”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她虽与冯素英等人此前并不相识,但昨日探监,听闻她们交谈与叮嘱,却好似相识已久。
侍书等人听闻响动,纷纷向这边行来,眼见春桃这身行头,立时便明了了她意欲何为。
“快回去!你要送死,别拉上掌印!”侍书立即上前,便要夺过她腰间配剑,“我瞧你平日素来冷静沉稳,如何今日……”
春桃无视他的质问,只抬眸,凝望这昏沉暗淡的天宇,阖上眼,却再落不下一滴泪了。今日阴云密布,再无一丝阳光,寒风拂在脸上,宛若锋利冰刀剥皮割肉。
春桃哑然失笑,只转过身,向着与府门相反的方向疾步奔去,那里是后院空地,她平日里练剑的地方。
这便拔出腰间长剑。出鞘的瞬间,寒光乍现,气势如虹,卷起四下落叶,纷飞如寒雨。剑尖过处,如冷月,似流霜,滑过周遭冰冷空气,直指苍穹。
陈月香、落梅和侍书等人不由得驻足观望,纷纷惊叹于她的剑术,未曾想竟已如此纯熟。
“春桃姑娘根骨绝佳,是个练武奇才,若非起步太晚,侍棋侍墨的功夫怕都还在她之下。”侍书不禁赞叹道。
“我听闻,凡武学世家,每一代至多一个根骨绝佳之人,”落梅缓声道,“不知春桃亲生父母,是否是武学大家。”
春桃却对他几人对话充耳不闻,今日舞剑,轻灵矫健里更多了些肃杀之气。几人尚未回过神来,她已剑尖一挑,在树干上落下一笔,再一挑,便又是一笔……
她不善书画,此刻剑尖落于树干上,却似力透纸背,待舞完,便是“斩奸佞”三个字……笔锋遒劲,透着刚毅,是空有一身武艺却无能无力的愤懑与遗憾。
天空愈发晦暗,宛若黑云压城,而后丝丝冷雨从天而降,其间混着冰渣。春桃使出最后一招白虹贯日,于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脱力之下,长剑随之飞落,映着凄风冷雨,发出铿锵脆响。
寻着长剑飞出的方向,北方苍穹尽头,亦是一番壮烈景象。
但见一女子立于城头,她一身铠甲,手执长剑,红色披风随风飘动,宛若疾风骤雨中摇曳的木兰花,明艳而铿锵。她虽上了年纪,眉宇间的英气与坚毅却分毫不减。
“夫人,援军尚未抵达,此城危矣……”另一身着铠甲的女子匆忙奔向她身侧,通传道。
“誓死守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女人阖上眼眸,不容分毫退缩,“所有人,随我一道,应战!”
“是!”
不远处,敌方铁骑正步步逼近,黑压压一片便向城门奔袭而至。漫天箭矢如雨般落下,女人一面指挥手下众人退避,一面挥舞着手中长剑,抹了那登上城楼之人脖颈。
鲜血喷溅在她秀美而英气的面容上,映着她两鬓微霜,眸光依旧凌厉,出剑便无虚招,招招致命。
这女子,便是镇北侯蒋盛云之妻袁氏,夫妇二人镇守北疆多年,战场携手,历经生死,生生阻断了胡虏蛮夷南下的脚步……
岁月峥嵘,他们既是相濡以沫、生儿育女的夫妻,亦是战场上惺惺相惜、交付性命的战友。
只时光啊,流逝得太快,她如今已不再年轻。此番羌人大举南下,援军迟迟未到,她的夫婿长子尚在嘉峪关御敌,次子镇守居庸关,这雁门关,她必得死死守住了。
她知道,时下国丧,新帝将将继位,朝野动荡,内忧外患,援军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了。眼下,唯有死战,撑至最后一刻,她和幼子蒋如枫,已在此撑了一月了。
“娘,卢将军已在赶来的路上了,还有三日抵达!”蒋如枫身披铠甲,冒着箭雨奔上了城楼。他面容上染着淋漓血迹,却依旧难掩眉目俊雅,气度潇洒清贵。
这换作“蒋如枫”的青年,便是此前洛阳城里,那骑着青驴、青衫落拓,与春桃不期而遇的潇洒公子袁如枫。
身为镇北侯第三子,上头有父亲和两位兄长撑着,他素来想做一游侠,仗剑江湖、闲云野鹤,故而时常冠着母家姓氏云游四方。
只此危急存亡之秋,他甫一收到那封家书,便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北疆。这便是他身为将门之子的使命,也是他们一家的使命。
袁夫人轻轻颔首,眸光沉凝,剑尖过处,已然斩下那攀上城楼的敌军副将头颅。蒋如枫自然瞧出,娘所使的这招唤作“白虹贯日”,乃是袁氏家传剑法。
这套剑法,袁夫人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只兄弟三人武功虽高,却无一人习得这剑法精髓。他们更擅长的,是蒋家枪法。
蒋如枫便握住长枪,挑,拨,劈,刺,母子二人相互配合,便再无人可近其身。做游侠时,他喜腰悬长剑,上战场时,他则更擅用枪。
只双全难敌四手,如此便又僵持了一日一夜。漫天箭矢零落如雨,对战许久,他们已然力竭。蒋如枫尚来不及躲闪,腰部腿部皆已中箭。袁夫人闪身退避,正向蒋如枫的方向望去,敌军将领锋利的钢刀,已然刺入了她的胸膛……
“娘!”蒋如枫声嘶力竭地呼喊淹没在马蹄踏过的声音里。援军,终于到了。
新帝即位,恰逢北疆战事危急。慕容珩将将登上御座,便与司礼监掌印万荪瑜着手整顿朝纲,当机立断向兵部下达命令,遣精兵强将驰援北疆,雁门关首当其冲。
“三郎……莫流泪……”袁夫人艰难地抬起染血的手,指尖触上儿子漾满泪水的面容,“找到你妹子……告诉她……娘记着她呢……娘想……想……她……蕙蕙……”
“娘……你会没事的,我找到她了……那姑娘……定是蕙蕙……怨我……没将她带回来。”蒋如枫声音哽咽,泪如雨下。为什么,当时没有再等等,为什么?没将她带回来?
那少女的眉眼、神态和母亲实在太像。且他说起腰上胎记时,她怔愣着并未否认。
“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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