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用踏着夜色,冲进石牌楼集市。
老远将马匹拴在集市外在漆黑夜色摸进客栈撬窗翻进宋捷飞房中:“宋员外,相公命我立刻带你离开!”
宋捷飞从梦中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拖下床,一路摸着向客栈后门飞跑宋捷飞知道这时候不能声张又忍不住要问:“出了什么事?”
“相公在节度使府,只怕一会半会儿脱不了身,后续探查相公命员外主持,我们这些人都由员外调遣。”张用飞快地说道。
“啊?”宋捷飞一脚踩空,张口结舌“这,这我怎么能行啊?”
“到这时候不行也得行了。”张用一把拽起,半拖半扶带出客栈外。
耳边响起节度使府门外裴羁的叮嘱:一旦进府,我恐怕不会容易脱身,你立刻回去带宋捷飞离开,后续之事由他主持你们都听他调遣,辅助他尽快查清账目之事。
裴羁显然早已料到一旦进入节度使府就会被扣押但他还是去了他没有说是为什么但张用猜测,必然与那个画师叶苏有关。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让康白如此紧张,又让裴羁不顾生死一定要闯进去救护呢?
张用百思不得其解拖起宋捷飞送到马背上催马刚刚走出几步另一边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冲到了客栈前门:“开门节度使府的奉节度使之命来请裴相的同伴!”
请么?只怕是抓好在人手大多已经派出去办事留下的几个方才他也通知到了。“走!”张用加上一鞭
粟特会馆。
馆中的护卫层层把守住各处出入口康白安顿完苏樱匆匆离开:“我再去趟节度使府带叶儿和阿周出来。”
苏樱送到门外目送他的背影穿过庭院隐入夜色抬眼四望处处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让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两年的安稳日子只怕从此是到头了。
她曾想过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但从前想到的多半是被裴羁发现、逼迫却是万万不曾料到裴羁找到了她却肯替她圆谎助她逃脱。
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于震惊迷茫之中生出怅惘。他眼下是被张法成扣住了吧张法成嘴上说着挽留他在府中款待却立刻派出那么多人手去客栈抓他的随从显
然用心不善,她不清楚张法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想不通的是,以裴羁的城府手段,怎么会贸贸然在深夜之中闯进节度使府,又不曾有半点防备,就这么被张法成扣下了呢?
“娘子,夜深了,回房歇着吧。侍婢上前来请。
苏樱点点头,走回房中。折腾半夜,该当抓紧时间睡上一会儿,养好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变故。合衣躺下,万籁俱寂,脑中却纷纷乱乱,片刻也不能安宁。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后,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康白还没回来,叶儿和阿周不知情形如何,苏樱睁开眼望着架上沙漏,不知第几次回想起节度使府中的情形:裴羁右手按着左胸,语声低沉,听说过,长安无人不知。
无声无息,沙漏一点点落下,下方的琉璃瓶中渐渐堆出层叠的山峦,苏樱沉默地看着。她全都留意到了,今夜裴羁有五六次,默默伸手,按着心脏。是他新添的习惯?是那里藏着要紧的东西?还是她当初留在那里的伤,还不曾痊愈么。
节度使府。
啪!阿摩夫人重重一个耳光甩过去,张法成跪在地上,被打得脑袋都歪在了一边,她手腕上戴着几个镯子,手指上又是一排戒指,金属和宝石的棱角在他脸上划出长长的血痕,张法成捂着脸,一霎时暴怒,当着张伏伽的面又只能忍下去:“伯父,娘,是我错了。
“弟妹快别打了,
“大哥有所不知,他是看上了那个画师叶苏,所以深更半夜把人弄了来,我知道了正要让他送回去,结果康白就追过来了。阿摩夫人叹着气,眼中含泪,“这个不肖的东西,喜欢人家小娘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竟然深更半夜上门去请了来,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大哥的名声?
张伏伽原本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来得蹊跷,经她这么一说,心里明白了大半。张法成是看上那个叶苏了,只是没想到人家有未婚夫,还是在西域颇有分量的康白。连忙劝慰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无事了,康白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纠缠,只不过法成啊,你以后行事可得谨慎些,再不要这么莽撞了。
“是。张法成低着头,“伯父,我觉得裴羁来得奇怪,只怕是要对你不利,得
留住他在府里,免得他背地里弄鬼。
张法成长叹一声:“我问心无愧,随他去吧。
刚刚收复河西时,人人心热,都盼着归附朝廷,他派出五六批人马前往长安上表,奏明归附之意,那时西域一路上还有数个异邦阻隔,又有吐蕃时时出动厮杀,这些人里只有一队在一年多后到达长安,向先帝奏明了他收复河西,期盼归附之意,先帝下诏封他为归义军节度使,又调遣陇右军助他退敌,起初那几年河西与朝廷,可说是好得蜜里调油。
可惜好景不长,之后宦官弄权,二十几年间帝王更替五六次,越换与河西越疏远,以至于生出忌惮防备,竟然要他将唯一的儿子送去长安为质,若不是阿摩夫人站出来将嫡亲的儿子送去,这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
他如今父子团圆,阿摩夫人却是丧夫之后,连儿子都天各一方。张伏伽心中愧疚,拉起张法成:“法成啊,以后你行事谨慎些,不可再如此莽撞。
“是。张法成答应着,又道,“伯父若是不方便的话,裴羁由我应付,绝不让他坏你的事。
“我也没什么事可让他坏的。张伏伽摇摇头,“他想查什么,就让他查吧。
前几年王钦掌权时,几次三番要他增加赋税,又要他进献贡品,还曾派了个监军来监视,后面王钦倒台,那监军被缉拿归案,朝廷并没有再派新的监军过来,他以为是朝廷信任他,还曾暗自庆幸,没想到裴羁竟亲自来了。也许真是要拿他什么错处,好对付他吧,但他问心无愧,由他去吧。
“伯父。张法成还想再说,阿摩夫人打断他,向张伏伽道:“大哥,你就让法成去办吧,他虽然蠢笨些,对你却是忠心耿耿,裴羁显然来者不善,有法成照应着,你也好有个防备。
张伏伽沉吟着,许久:“好。
府中刁斗报着时辰,已然丑正了,张伏伽转身离开:“弟妹,法成,你们快些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张法成一直送到门外,待到他彻底离开,这才返回屋里,捂着脸埋怨:“娘,做做样子就行了,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你呀,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将来早晚在女色上栽跟头。阿摩叹着气,取了药膏给他涂抹了伤口,“你先前弄去私宅那些人才逼着你处理了,你又来弄,还扯
出了康白给我惹出多少麻烦!”
“康白不过是个下贱胡商我要他的性命易如反掌母亲怕什么?”张法成不服气。
“你以为只有康白?”阿摩夫人抹完了药啪一声放下药盒“裴羁只怕也是为那个叶苏来的。”
“怎么可能?”张法成不信“我打听过叶苏在沙州待了一年多了裴羁一直在长安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你性子太粗疏看人看事总是不能留心细节。”阿摩夫人慢慢在榻上坐下“今夜我观察了很久裴羁从进门后就一直盯着叶苏那个叶苏看他的神情也古怪得很我总感觉她对裴羁似乎比对康白更熟悉亲近你这次
“怎么可能?”张法成还是不服“就算裴羁认识她又怎的?他如今在我手里老实就算了不老实一刀杀了。”
“你伯父不会让你动他的”阿摩夫人思忖着“我担心裴羁是为了账目的事来的他现管着户部。”
“那又怎的?”张法成“这里是我的地盘不信他能翻出大浪。”
“你的地盘?”阿摩夫人冷冷看他一眼“河西如今是你伯父的地盘将来是张敬真的地盘跟你有什么相干?”
张法成冷哼一声:“只要过了重阳。”
母子两个都有片刻沉默少顷阿摩夫人低声道:“裴羁总是摸心口只怕那里藏着机密东西你想办法探探底。”
“老夫人郎君”房门敲响几下侍婢在外面禀报“先前那个康郎君又来了要接叶画师的亲眷回去。”
阿摩夫人点点头:“你让后头把那两个女人放出去给他。”
“不行!”张法成连忙拦住“留着她两个也好拿捏叶苏那个女人我要定了。”
“蠢材过了重阳有多少个叶苏你拿不下?”阿摩夫人推开他扬声吩咐“让康白在院门外头等着一会儿就把人给他送出去。”
客房。
报时的刁斗一声接着一声空旷清冷地响着裴羁慢慢走出门外站在廊下抬眼眺望。
三进的跨院在节度使府正中间前面是张伏伽的公廨后面是张法成的偏院他若是有什么举动两边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眼下房前屋后廊下院里密密麻
麻光是站在明处的侍卫就有二三十个暗处更不知还有多少。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进府便会被软禁。只是看一开四张伏伽的言谈神色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一切更像是张法成在推动。
外面有低低的说话声裴羁听出了是康白快走几步来到院门前。
果然是康白踏着夜色往张法成院里去裴羁迈出门槛侍卫立刻上前:“裴相还请回去休息吧。”
“退下。”裴羁并不看他一径向前“康郎君。”
久居上位自有一种凛然气魄
灯笼从他身后照着他长身而立不卑不亢裴羁冷冷说道:“我记得你还要进京筹备圣人的千秋节大法会?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
康白明白他是要他尽快带苏樱离开点头道:“正是着急赶时间明天就走。”
“那就好。”裴羁冷冷看着他。总有三十多岁了吧这般老容貌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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