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裴羁起床洗漱了,正要吩咐摆饭,侍从端着一盏茶进来道:“郎君,苏娘子命人送来的。”
清茶,不加盐,不加果饵,因是早晨,是以茶烹得并不十分浓,淡淡的只是带些茶香,清澈的汤色。裴羁接过来,慢慢抿了一口。
是她烹茶的滋味,阔别两年之后,于这个清晨,再次尝到。
放下茶盏起身,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迈步向苏樱房里走去。
晨光熹微,梨花落尽,枝叶间藏着极小的绿果子,不知什么鸟雀藏在枝桠间吱吱喳喳叫着,裴羁透过窗户,看见苏樱独自坐在窗下吃饭。食案上摆的吃食并不多,一碗粥,两个小菜,一角饼,一只白玛瑙缠丝盘子里放着一小堆草莓,红艳艳的带着水珠,看上去极是诱人。
他昨日让人送来的,眼下还不是草莓的季节,这些是骊山温泉附近的暖房里种出来的进上之物,他得了之后给杜若仪和裴则分了些,剩下的便都送到她这里来了。裴羁迈步进门。
“阿兄来了。”苏樱连忙放下筷子站起,“快请坐。”
裴羁顿了顿,当着人前,她不叫哥哥,改叫阿兄了。反而让那声哥哥,分外有了暧昧的意味,让人不觉想起暗夜之中,她握在他手心的脸。
慢慢走到案前,她脸上带着笑,潋滟的容光,殷勤捧过茶盏:“阿兄请用茶。”
裴羁没有接,任由她放在案上。她昨夜哭成那样,他原本有些担心她不曾恢复过来,没想到已经言笑晏晏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案边落座,她殷勤又问道:“阿兄可曾用过朝食?”
离得近,看见她精致妆容底下微微有些浮肿的眼睛,也许昨夜他离开之后她还在哭吧,眼睛肿成这样。让他突然意识到,她什么都可以算计,哭过之后立刻又能对他笑,未必真是生性凉薄,也许只是这样,生存更容易些吧。
毕竟前些天去韦家寻杜若仪的时候,连他一个成年男子都觉得有些微微的怪异,她这些年随着崔瑾辗转各家,其中的艰难应当更是数倍。
声音不觉便放轻了些:“不曾。”
苏樱窥探着他的神色,能感觉到他的松弛和随意,比起前些日子的喜怒无常,此时的他平静祥和,让她不觉想起昨夜那个轻轻拍着她的裴羁。但也许,只是因为光天化日,众
目睽睽,他不可能像夜来独处时那么肆无忌惮吧。
试探着问道:“那么一起吃吧?”
裴羁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樱知道,他是同意了,早晨送那盏茶便是试探,他肯来,多半也是愿意的。连忙吩咐侍婢:“把郎君的饭送到这里来。”
挨着他坐下,他似是有些意外,长眉微微一抬,审视地看她,苏樱下意识地挪开些,心里紧张着,从昨夜之后,她对他的畏惧又深了一层,此时心怀鬼胎,更觉得怕,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但,他是留恋她的,他有弱点。
定定神,脸上露出羞怯,低声道:“我坐阿兄旁边,给阿兄布菜。”
裴羁又看她一眼,两个人的情况多是对坐,像她这般紧挨着他的坐法却是少见。直觉她是在算计着什么,但此时整个人有种极少见的散漫松弛,便也不去跟她计较,毕竟她再多算计,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饭还不曾送来,苏樱伸手拈起一个草莓,剥去果蒂双手奉给裴羁:“阿兄尝尝这个,很新鲜。”
指尖纤纤,如倒垂的花,嫣红的草莓便是蕊,这一刹那裴羁突然极想就这么低下头,就着她纤纤玉手吃下去,下一息终是压下冲动,伸手接过。
草莓新熟,吃起来是微微的酸,口感并非上佳,然则香气极佳,充盈满口,使人留恋。刚刚吃完一个,她又剥了一只送过来:“阿兄再吃一个吧。”
只有这七八个,她看起来喜欢,便留给她吧。裴羁摆摆手,指尖染了草莓浓郁的香气,和着她身上馥郁的蔷薇水香气,说不出的微醺感觉。昨日里他曾觉得那蔷薇水香得有些闹,此时闻得习惯了,又是别一种滋味。
门帘子一动,侍婢捧着食盒进来了,苏樱起身接过,吩咐道:“退下吧,我来摆。”
先奉上牙箸,又将菜蔬取出来摆好,小小的食案一点点填满,略略慌乱的心绪此时也渐渐安稳。在裴家那一年多她从不曾与他一道用过饭,他厌恶她们母女,从她们进门后基本都避开了,她对他口味的了解还都是从前所知的一星半点,也不知近来有没有变。
盛一碗粥奉上,放软了声音:“我亲手做的,阿兄尝尝吧。”
裴羁低眼,看见碗里熬得浓稠的杏仁粥,微黄的颜色,微微苦涩的杏仁香气。
他是经常吃这个,她从不曾与他一道用饭,难为竟然知道他的口味。
让他再次意识到,她这般细致妥帖、察言观色的功夫,大约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所练就出来的吧。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默默吃着粥,她也在吃,吃两口便放下,又给他布菜。她吃得极少,总共也就半碗粥,几口青菜,那角饼吃了一口便不吃了,难怪她比从前消瘦许多,素衣的领口底下,微微露一点纤细的锁骨。
裴羁伸指,将盛着饼的碟子推过去:“吃完。
苏樱怔了下,没想到他竟是要她吃东西,想要推辞,看他的神色不像是能够推辞得掉,也只得夹起来吃着,然而又实在吃不下,忍不住向他求恳:“阿兄,吃一半可以吗?实在吃不下了。
嘴里塞着饼,两腮微微鼓起,声音也因此含糊不清,裴羁顿了顿,心里突然起了怪异的念头,想摸摸她的脸,甚至想拿手指点一下她鼓起的腮,验证一下是否如他所想,是软软的。
“郎君。张用隔着门唤了一声。
裴羁回头,他没有进来,只站在帘外等着,裴羁便知道是有要事找他,旖旎情思全都打断,起身离席。
“阿兄,苏樱连忙跟着起身,“吃完饭再办公事吧,饿着肚子对身体不好。
他没有回头,淡淡说道:“饼要吃完。
侍婢打起帘子,裴羁迈步出门,苏樱送到阶下,目送他的身影披着晨光,消失在粉墙尽头。
他没有发现。但愿叶儿能够发现。
门外。
张用压低声音回禀:“梓州动手了,死了两个牙将,牙兵围了节度使营帐,窦郎君眼下还留在锦城驿,安然无恙。
裴羁点点头。
剑南牙兵只有三千多人,节度使手下将士将近十万,这场兵乱必定会被平定,是以他当初与南川郡主商定,入川之后找个借口留窦晏平在锦城,既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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