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见姑娘突然这般大喘气,连忙替她一下一下拍着背顺气,问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春翠也在一旁蹙着眉,满眼担心地捏着帕子,替姑娘擦拭着额角冷汗。
苏芜脖子上的痛感逐渐消散了些,方才看清楚眼前两个眉清目朗的小丫头,瞬间不可置信起来。
秋菊和春翠原是跟着她长大的两个小丫头。
在助谭言上位的你死我活中,苏芜被谭逸围困在了一处郊外荒宅中,秋菊豁出性命,带着苏芜的求救信和偷来的情报,趁着夜色潜了出去。
谭言领着手下及时赶到时,苏芜却没有瞧见秋菊的身影,谭言告知她并未看见什么小丫鬟,他是顺着蛛丝马迹自己摸过来的。
当时苏芜信了,以为秋菊是在路上被谭逸抓到杀害,哭了三天,亲手替秋菊立了衣冠冢。后来谭言下令将苏正堂就地正法时,苏芜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昔日秋菊之死,心下了然:想必谭言当日能寻到宅子里,全靠秋菊通风报信,只是那情报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谭逸旁搜博采到的谭言的密信。
谭言定是见过秋菊,也一定对秋菊有所忌惮,怕她不忠,怕她看了那些信,索性杀了以绝后患。
现在猛然看到那个孤勇忠诚的女孩儿又好好地坐在自己跟前,还担心地瞧着自己。
苏芜忍不住问道:“这是阴曹地府吗?”
秋菊和春翠对视一眼,都生怕姑娘得了疯病。
“姑娘说什么呢?莫不是要回府,太过紧张了?”春翠思来想去,觉得这个猜测是合理的,姑娘多年未曾回府,一定是太过紧绷,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秋菊朝春翠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像是在夸她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跟着帮腔:“姑娘不用担心,纵使她冯氏再看不惯容不下姑娘,现下老爷回来,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冯氏,回府,听到这些词,又注意到自己现在是在马车上。苏芜心中逐渐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想,抓住秋菊的手,切实的温润触感让她惊疑又欢喜,不确定地问道:“爹爹派人来庄子接我了?”
秋菊点点头:“姑娘怎么这般紧张,连这都忘了,老爷几天前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来接姑娘。”
从前在话本子里看过人死而复生的故事,苏芜只当是杜撰的乐子打发时间。可今天,她竟也真真切切回生了,还回到了一切刚开始的时候。
将军府的悲剧还未发生,身旁珍视之人也还在,自己也不曾遇见谭言,苏芜不禁热泪盈眶。
两个丫鬟一头雾水,不知苏芜为何突然就流泪,但还是第一时间试着劝慰道:“姑娘犯不着难过,老爷回来就是给姑娘撑腰的,姑娘不会再受一点委屈了。”
苏芜看着两个对自己劝慰不断的丫鬟,接过春翠递来的帕子,莞尔一笑。
马车依旧在颠簸中前行着,春翠和秋菊心里都生出一种感觉:姑娘这一觉睡醒,好似没了刚刚马车启程时斗志昂扬,要回府报复冯氏的凌厉。
苏芜掀开车帘,一片又一片的郁郁葱葱不停向后倒去,心里欢喜又憧憬,她的生活正在前进。
既有重活一世的机会,前世那些弯路自是不走。只愿清风伴人行大道,水阔天高。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了朱红的将军府正门前,金匾下洋洋洒洒站了一群人,出来迎接苏芜的不是小厮丫鬟,而是将军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那个正眼巴巴望着马车,人还未出来,苏正堂就已经老泪纵横。他知道一府上下来迎接一个小女子不合规矩,可他就是要外头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看到,他苏正堂对这个嫡女是何其重视。
五日前苏正堂回京,交了兵符,转头回将军府。堂里乌泱泱一群人,苏正堂左盼右瞧,不见女儿的踪影。一问才知,他离京后的第四年,冯彩月就将苏芜送到了乡下庄子。
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将军气极了,当着苏府上下人的面,没理会冯彩月什么命中大劫的解释,抬手给了这个侧室一耳光,要她赶快派人将苏芜接回来。
桑榆暮影中,身形窈窕的女子款款走下马凳,斜阳将她笼罩在一片浅淡的金光中,身上的浅紫色浮光锦裙更衬得她温婉。
苏芜上前行了个大礼,爹爹连忙将自己扶起,一时又湿了眼眶:还好老天给了她后悔的机会。
冯彩月愤愤瞧着眼前礼数周全,相貌出挑的姑娘,暗暗咬紧了牙关,不想同她有交集。好心将她送到庄子上避劫,却换来了苏正堂的一巴掌,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
苏芜没像前世一般冲冯彩月横眉冷对,反而也冲她行了个礼,声音是独属于少女的清澈:“母亲好。”
冯彩月愣了,原先准备的敲打苏芜的话一颗字也说不出口。
冯彩月是白梧强硬给苏正堂纳的妾。因为白梧知晓自己身子不好,果然生下苏芜后便溘然而逝。
冯彩月盼着自己赶紧被扶正,不料苏正堂一锤定音,将军府主母只有白梧一人,过去将来如是。苏芜前世觉得自己被送到庄子上就是冯彩月的把戏,而冯彩月觉得自己因为苏芜被苏正堂冤枉还拂了面子,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在府里斗得不可开交。
结果上辈子苏芜出嫁,冯彩月红了眼,塞给她一双玉镯子。后来随着奸人自己跳了出来,苏芜才知道自己对这个庶母的误解颇深,当年的道士的确是个招摇撞骗的,不过同伙另有其人。
一行人先进了府,再入一道门,又穿过雕梁画栋的游廊,便到了前院正厅。
苏家并非源远根深的世代大家,祖上从业经商都没溅出什么水花,到了苏正堂这一代,凭着苏正堂战场上有脑子还肯冲的劲儿,又遇到了白梧这个书香门第之女,老丈人对他赞许有加,这才逐渐得了皇帝赏识,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早些年间苏正堂还是个无名小卒时就分了家,实打实算如今府里便只有苏正堂这一房,没太多家长里短。
如今前厅里算是坐齐了府里是主子的,除了苏正堂这一房外,还有个算是二房的,苏正堂的义弟苏十三及其妻若兰,一儿一女也在位子上。
丫鬟斟了茶上来,苏十三坐在木制推车上笑眯眯的,同苏正堂一样如沐春风。
苏十三是在死人堆里救过苏正堂命的人,同他结拜为兄弟,腿上中毒箭成了瘫痪后,苏正堂便将人送回将军府好生将养着。
若兰便是在路上缠上苏十三,说被贼人追杀,钻进了苏十三的马车。两人一见钟情,苏正堂得知后也允了,毕竟对于一个后半生在轮椅上的人,这种天赐姻缘实在难得。
前世苏芜也看在叔父的面子上对她敬重有加,哪知后来闹出一场满城皆知的丑闻,可怜苏正堂年近半百,对白梧的一片深情都被她一杯掺了药的酒毁光。
苏十三老实巴交,却也是个拎得清,一剑刺死了跪在地上污蔑是苏正堂强迫她的若兰。
可外人不知里头内情,三人成虎,风言风语都道,苏正堂饥不择食,挑了窝边他人媳妇吃,又始乱终弃。
重来一世,苏芜不会让这盆脏水再泼到爹爹身上。
此刻这个叔母便笑语盈盈,拿出一个千禧阁的木匣子,说是三两月前特意去预定的西域香料胭脂,给苏芜作久别重逢的礼当。
苏芜嘴角的浅笑却突然消失,转身端详着这个自己所谓的叔母,这神情使若兰脸上笑意一僵。
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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