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潘棠领着阿酌在院子的花圃边转了几圈,最后在一棵桃花树前停下。她仔细打量着桃花树,对阿酌道:“就是这了。”
随后指了指旁边的铲子,“用这个。”
她用手比划着桃花树下了一块土地,“大概就是在这个位置,底下有两个大坛子,你把它们挖出来,千万小心别挖坏了。”
“是。”阿酌应下,用铲子小心地铲起来。
般若问:“这树下埋的是什么?”
“这是大娘子进宫前,和娘子酿的最后两坛酒。”曼姝看着花圃里阿酌的动作,回忆道。
般若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潘棠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她也在回忆。阿姐两年前进宫时,潘棠尚且年幼,她整日缠着阿姐,非常不舍。她不想阿姐进宫,只想每天都和阿姐在一块儿,两人安安稳稳地活着。
但皇命难违,此事甚至事关父亲的仕途。常年对姐妹俩忽视的父亲潘昉,也突然关心起了姐妹俩,虽名为关心,潘棠却知道,这都是逼阿姐同意进宫的手段。但她年幼弱小,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姐为父亲的仕途牺牲。
彼时,身为长女的潘芙不得不妥协,同时她也看出了妹妹的不舍。
于是,她最后带着她一起,酿了两坛酒。这世上,鲜少有人知道,潘芙其实酿酒手艺绝妙。
“我们将这两坛酒埋下,等两年后阿棠及笄时,再挖出来喝。陈了两年的酒一定更加香甜。”潘芙笑盈盈,看着眼前年幼的妹妹,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
桃花树下,二人刨开土地上的雪,将两坛子酒深深埋下。随即天上立刻又飘起雪,不多时就堆积了满地。
潘棠死死拽着阿姐的衣角,眼里泪盈盈,“阿姐你不要走好不好。”
潘芙蹲下,抹去了妹妹脸上的泪痕,“阿姐虽然进宫了,但阿姐会一直想着阿棠的,每年过年宫中设宴时,阿棠都能见到我。”
最后阿姐还是走了,这府中唯一对她好的人走了。
潘棠看着少年一铲一铲地挖开表层的雪,挖开泥土,渐渐地看见了那坛酒。
“阿酌,停下吧。边上还有一坛我知道,但是别挖了。”
他随即停下手中动作,随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揭开坛子的封条,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花香,随后是香醇的酒香,阳光下微黄透明的酒液像是上好的琉璃。
“这酒好香啊,不愧是大娘子的手艺。”般若道。
“那是自然,阿姐的手艺是全京城最好的。”潘棠夸赞道,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现在长安东西市所售的酒大多都是制造粗糙的米酒,绿蚁酒,酒液浑浊,入口微苦微涩。但潘芙酿的酒,质地醇厚,酒液清澈透明,在东市还有个大名鼎鼎的称号,“浮生醉”。
当初酿的是两坛酒,但潘棠不舍得,她必须要留下一坛在自己身边。将其中一坛卖掉,应当足以解她燃眉之急。
她按下心疼,瞥过头去不想看那坛子。
“阿酌,般若,随我出去一趟。”她道。
“娘子要去哪,奴婢去准备马车。”
潘棠嘴角一弯,“去东市。”
——
马车上,般若问道:“娘子既然不舍得这酒,为何还要将它卖掉?”
潘棠深吸一口气,看向坐在对面的阿酌,“知道为什么吗?”
阿酌摇摇头。
“还不是因为你啊。”她佯怒,“我这钱袋子本来就瘪,给你治病花了五两银子,还倒欠药铺几十两!阿酌啊,二娘子我都快揭不开锅了,不卖酒怎么养得活你。”
似是被她这一段话唬住了,少年抬起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她,嘴角微抿,在思索着措辞,“二娘子的钱,属下...会还钱的。”
潘棠捂着嘴不住地笑,“你哪里来的钱,你的钱还不是我给你的?”
但他却认真道:“属下真的会还的。”
“好啊,我等着你呢。”她支着脑袋,胳膊支在车窗上,腊月朔风冰冷刺骨,她抬头看着天,阳光真好。
长安东市繁华,是各种达官贵人消遣的好去处,其中高档店铺居多,供应的商品也无一不精致。潘棠要去的则是长安城东市赫赫有名的万福客栈。
说是客栈,但其实里面不仅仅只是出租厢房那么简单。宴席,歌舞,美人,美酒一应俱全,是个出了名的销金窟。
我朝虽民风开放,但对小娘子们的各种规矩仍在,出门带上齐肩的帷帽和三两个随从,才是小娘子出门的标配。
潘棠在前面走着,阿酌抱着酒坛同般若一道走在后面。
不多时,一抬头,富丽堂皇的一间大店便出现在眼前,牌匾也恢宏大气,写着“万福客栈”四字。
“小娘子来是吃酒的?”门口小厮热情招待道。
“寻人的。”潘棠的脸隐没在帷帽后面。
“小娘子要寻谁?”
“我找你们客栈的掌柜,玉容娘子。”
小厮面露难色,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一上来就要找他们掌柜,真是奇怪得很。但小厮作为最繁华客栈的迎宾,他训练有素,还是热情将潘棠迎进去。
“小娘子请稍等片刻,我们掌柜很忙,我这就去通禀一声,看掌柜如何说。”
“且慢。”潘棠叫住他,“你就和你们掌柜说,芙蓉花寻她。”
小厮匆匆去了,三人在大堂坐下,四周皆是热闹非凡,歌舞不断,鼓乐之声不绝于耳。
“阿酌,这坛子你可看好了,这金贵的东西可万不能有闪失。”
阿酌将酒坛子抱得更紧了。
般若也应和,“放心吧娘子,奴婢和阿酌一起看着呢。”
——
“老娘倒要看看,是谁敢冒充我家芙蓉花!”
闻声,潘棠猛然抬头看去。
见来人一身大红诃子裙,金色的暗纹在她行走间熠熠生辉,她轻摇着身子,自有一段风流韵致,眉目娇娆秾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便是长安东市一枝花,万福客栈的掌柜,寡妇玉容。
玉容走到潘棠跟前,却立刻僵在当场,她扇子掩住下半张脸,吃惊得说不出话,“你你你...是谁?”
她感觉自己是美容觉没睡醒,眼睛花了。眼前这个小娘子的身形,怎么和她家芙蓉花这么相像,连帷帽也遮挡不住的像。
潘棠起身行礼,“玉容娘子安康,我常听阿姐提起你。”
“你姐姐是?”
“潘府长女,潘芙。”
玉容随即发出一串笑,笑得张扬,“竟然是你这个小丫头,我也常听你阿姐提起你呢。”她随意坐到潘棠旁边,道:“说吧,你这小丫头找我何事啊。”
“我找玉容娘子是有生意要做。”
“说来听听。”
潘棠看向那坛子酒,“这东西市许久都没有浮生醉了吧。玉容娘子请看,我这就有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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