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谢相呴虽靠在窗边执书看雪,嘴上低声反复背这些,心却神游天外。
今日已是除夕,他起得比平时都早,读了书就要去拜见长辈。只是因为旁的原因,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不过难得如此,他也就放纵一日,随着自己去了。
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把金丝穿元宝送到自己面前来,不过晚宴溜出去的理由已经想好了……他真的好想出去玩。
正思忖间,忽然听到极近的脚步声,谢相呴回头看去,他兄长谢川杉不知何时进了书房,走到他身边:“我们相呴何时也学起了君子之道?这么早起,倒是苦了你了。”
谢川明不再看他,伸手自外接下薄薄一片飞雪,答:“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我才念书,不算早起。”
屋内炭火烧得旺,却不见一点烟,暖意甚至隐隐流向屋外,不与冷风对撞,更有一番滋味,母亲对他一向是舍得的,所以雪很快就融了。
谢川杉笑,就着在他对面坐下:“看来这书果然念得不错。”
谢相呴收手:“多谢兄长,我会更用功的。”
谢川杉摆手:“你身子差,倒也不必,况且你一向聪明,在读书这方面也不用费什么劲,得闲可以多出去玩玩,免得总在屋子里,生了郁气。”说到此处,他终于引出想问的话才:“李家二郎频频来找你,怎么总是不见他?”
一番话语,最终却是为了李吉星,提到此人,谢相呴当然无话可说,道:“没什么好见的。”
谢川杉提醒他:“你们总是订了亲,多接触些也无可厚非。”
谢相呴对这套说辞不厌其烦,干脆温声答:“兄长说的是,既然以后日日要见,又何须计较这一日两日?”
他说这话时嘴上还有微笑,所以其实谢家兄长也猜不透这个小自己这些岁数的弟弟的心思,没再多说便退出去了,到廊下问谢川明身边的小厮:“三公子近来和哪家公子玩得好些?”
小厮仔细琢磨后才答:“似乎并无,三公子每日都待在房里读书下棋,与人交往和从前无异。”
“照顾三公子,得仔细着些。”谢家兄长扔了块碎银给他,才扬长而去:“这是赏你的。”
谢氏钟鸣鼎食,世代为官,如今虽然没落,在朝上失权,但仍维持着旧日的习例,除夕规矩繁杂。谢川明跟着一日忙下来,已是疲惫,因心里还存着对金丝穿元宝的期待,故而又积极应付了会儿,才凑近跟娘亲说小话,要提早回房。
侯府夫人在这种日子里要忙活的自然更多,彭氏只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那相呴先回去歇下,娘不送你,压岁钱放在枕下了。”
“娘也是。”谢相呴趁人不注意,没规矩地抱了抱她,方才起身离开。
走到后院时,谢相呴便找准时机,在回廊边说自己漏了祝福,叫一干人先回去,只留了两个亲近的在身边,拐个弯后便朝后门赶去。
今夜风吹得格外大些,下人此时也都忙了一整天,大多在房里聚着,略显清净。侍从提的灯被吹得晃来晃去,明明灭灭的光影中,谢相呴看见了立在门边的那人的身影。
从侍从手里将灯接过,谢相呴自己慢慢向李宿靠近,但走近后才见蹊跷。
他还着那一身惯常穿的白狐裘,虽然身体还是觉得不过寻常,但比旁人已是极其温暖。可见李宿今日也难得穿得厚实了些,竟然将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见谢相呴似乎颇为不解,李宿垂下眼来,将手中格外大些的食盒提起:“这里。”
他有躲避之意,谢相呴也不多问,只道“多谢。”
李宿摇头:“是我该做的。”
谢相呴看他一眼,倒也不和他绕来绕去,直言道:“我们在这里吃,会弄脏。”
李宿看看四周,地上还有些发潮,夜里看着黑黢黢的,而谢相呴一身白裘,实在不相匹配。他懊恼自己马虎,竟立刻脱了外衣铺在地上,抬眼问他:“这样坐着,可以吗?”
见谢相呴些微凝滞的神色,李宿只怕他还存疑虑,连忙补充:“这是新衣,很干净。”说罢,自己反而更惭愧了。
“没有。”谢相呴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摇头解释:“我是想叫你进去坐着,结果你……”
结果自己却脱了衣物。李宿一时默然,愈发窘迫。
“不过坐在这里倒也不错。”谢相呴忽然改口:“把衣服穿好,免得着凉。只是你围在脸上这个拥项,可不可以拿来垫着?”
李宿连连颔首,默默拿起冬衣穿好,又想到他后半句话,才有些迟疑地望向他。
“怎么?”谢相呴细致入微,自然有所察觉,又问。
“我怕吓到你。”他说。
脸上青一块肿一块,把罗荣娘都吓到了,谢相呴若是见到,大概也会觉得他面容恐怖。
“无妨。”谢相呴却说。
到了这个地步,李宿也不再推却,揭下罩在面上的拥项,也不看谢相呴的神情,只认真地将它在地上铺好。
好长一段时间,周围都只听得见风声,直到李宿打开食盒,谢相呴的声音才传回耳边:“……你同人打架了吗?”
他说罢便在拥项上坐下,还给李宿留了一半的位置。
“没有。”李宿否认,将食盒送到他面前:“面和角子,都是热的,也没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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