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暮隐”的结界入口处多了一个包裹。
云翎过去拾起打开，发现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里边装着几两碎银和数百对铜钱。
他不禁冲着白薇打趣：“财迷这次居然只收了这么点儿钱。”
“死鸟，走开！”白薇眯着眼躺在天井小院的藤编摇椅上，懒得搭理他的调侃。
此时天已大亮，妖怪们早已离开“暮隐”，回归尘世，白日生活与凡人无异，甚者更是左右逢源，乐此不疲；而不愿与人打交道的，便化出原身，或是街头巷尾的晒太阳的花草，或是脚下不知疲倦却从未引人注意的蚂蚁，又或是寻常人家屋檐上的燕子，叽叽喳喳地看人世繁华，静静地等待下一次夜幕降临。
“暮隐”上空是一群群飘浮的兰若童子，他们在各个房屋之间忙碌穿梭，负责收拾酒后残局和清理房间。
其中一个从“兰若庭”里直直地横飘出来，浮在云翎面前，发出急促的哼哼唧唧的声音，短小的胳膊还在不停挥动，示意他往门里看。
云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蓦地脸色一怔，然后又迅速恢复如常，走到门口向里边朗声道：“‘暮隐’的规矩，天亮送客，请多担待。”
原来“兰若庭”大厅里还有一人，背对他们坐着，一眼望去只觉身影修长高大，充满野性，喝酒的动作更是桀骜不驯。
白薇惊起，也循着云翎的声音望去，一大活人就那样显眼地坐着，他们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感觉意识里残存的一点酒精在一瞬间蒸发殆尽了。
白薇柳眉微挑：“你是谁？”
“不知道。”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感觉像是来找茬儿的。
“那你来做什么？”白薇发现自己竟看不出他的真身，要么他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要么——就是个怪胎！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他站起转身，与白薇眼神相对，面容英朗，眼睛却是不被尘世沾染的纯粹。
？
他解释道：“我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都说长安城里的白薇医术奇绝，有灵丹仙药无数，应该能有办法。”
白薇没接话，不知道为何，只是短暂的眼神交会，她便有种直觉——这人必定是个麻烦。
云翎双手交叉在胸前，倚在“兰若庭”的金玉大门上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种症状是突然出现的吗？睡一觉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失忆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说：“我确实是突然醒来的，但睡了多久我不知道。”
云翎垂眼，稍加思索后问道：“那你醒来的时候在什么地方？”
“九黎城。”
闻言白薇的目光开始毫不掩饰地打量他，他竟能从那种地方全身而退？
传说大约在四千年前，华夏共主黄帝与战神蚩尤在冀州之野展开大战，双方使出了浑身解数。黄帝派出大将应龙蓄水倾吐，洪水形成排山倒海之势淹没了蚩尤的部队，又将夔牛的皮做成震天鼓，用雷兽的腿骨作鼓槌，每敲一下便会化出一道雷电，声威震天，更是将对方的军队震得神魂颠倒。
对面的蚩尤也不甘示弱，施法营造大雾，请来风伯雨师，在黄帝的阵营中掀起了狂风骤雨。双方僵持了九天九夜，直到黄帝请出天女旱魃逼退风雨，破除困境，一举击杀蚩尤。
蚩尤死后，头颅被悬于九黎城的战神殿，尸体被分解炼化为血水倾倒于殿前。为抑制其戾气，黄帝还施法将大战中形成的所有天灾引了过去，以致于后来的九黎城数千来都被迷雾萦绕，瀑布般的洪水和极致的干旱交替，还有不时掀起的狂风和震耳欲聋、绵延千里的惊雷。
关于那场大战，白薇和云翎都没见过，虽然都是修炼数千年的老妖怪，毕竟还是离古神的时代太过遥远。只是曾经在《上古神录》中寻得几处详细的记载，虽无法考究真假，但时至今日，九黎城确实是比鬼域更为可怕的存在。
黑色的瘴气弥散出方圆百里，雷电诡异的亮光偶尔能劈开一条缝隙，隐约能看到被密林环绕，高耸入云端的战神殿一角。虽不曾见全貌，倒也为传说增添了几分可信。
从未听说有人敢靠近九黎城，他竟然是从那里出来的？
云翎也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追问：“那你有关于九黎城之前的记忆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
白薇不想惹麻烦上身，直接回绝：“治不了。”
云翎眼见气氛微妙，开口打破沉默：“导致失忆的因素很多，除非是受到外力打击导致的，否则很难通过服药恢复。而且就算是仙丹也讲究对症，但目前看来，病因未明，我们也无从下手，不如你去寻一下其他名家……”
“那我也在这里住下，直到能医好。”他清澈的眼神里没有威胁和戏谑，只有真挚。
什么……？！
“我这里是酒楼，不是问题妖怪收容所。”白薇表面平静，心里却在怒吼：这是赶你走啊，快走啊，为什么不走！
云翎看着白薇脸上即将崩掉的表情，把手背在身后捏了诀悄悄传音过去：“你为什么不想留下他？”
白薇无奈地回音：“我看他不像仅仅失了记忆，还像失了‘智’，你明白吗？就是那种初开灵智的妖兽，懵懂无知，没有情绪和情感，做事全凭本能，我怕他在人世酿成大祸，你有把握把他打回九黎城去吗？”
说罢白薇又忍不住看向那双眼睛，清澈无比，却又透着沉沉死气，像一潭失去源泉的潭水，没有丝毫起伏。
云翎看他周身妖气浓郁，给人以深深的压迫感，只得无奈摇头：“但他好像是认定你了，若是怕他惹祸，把他放在‘暮隐’不正好看着他吗？赶他出了这个门，怕是真不知道能干出什么。”
“我有那么伟大吗？”白薇反问，只觉头大，“再说我拿什么压住他？”
云翎竖起大拇指，递了个眼神示意：“你可是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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