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4日,星期日,天气:晴
这一年陆正平比以往更加繁忙,不是在出国访问的路上,就是在外国使团来拜访他的路上,曜变盏作为国宝级的产品,一直以来备受国内外爱盏人士的推崇,陆正平作为第一个能够独烧制曜变,且能令其惟妙惟肖的大师级人物,一时间受到很多关注。
而每当这种时候,只要我有时间,他都一定会带上我一起,从这一点上看,我无疑是幸运的,踩着陆正平的肩头,小小年纪就经历了普通人一辈子可能也无法企及的事情,会见了业内的,业外的一个又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可那又怎么样呢?
“楼爱浓”三个字,如今在陶瓷界,依旧是查无此人。
我不过只是陆正平身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助理,是他的陪衬和点缀。
在外人眼里,没有陆正平的楼爱浓,什么也不是。
但我从陆正平那里学到了情绪稳定,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即便我越是跟他一起见世面,就越是为自己的浅薄弱小而感到慌张,我也从不表露。
同门总在人前人后说我幸运,优秀,有天赋,将来肯定有所成就。
我也不再如从前一般沾沾自喜,信以为真。
因为我心里清楚,我得到眼前的一切,还未曾靠过自己的努力。
我与真正的成功之间,还差了一个机遇,我要像陆正平当年一样,有自己个人风格的作品,并带着作品走出去。
虽然年初时已经烧出了一只能够参赛的银油滴盏,但我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参展,直到海峡两岸文博会在厦门举行。
天知道我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高兴,我深知自己的机会来了。
因为要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实力,报名参展时,我并没有走陆正平工作室的渠道,甚至没有通知他这件事,而是请学校帮我报的名。
一开始我就放平了心态,不过是一次正式露面,不是谁的助理,而是以窑工的身份。
拿不拿奖都无所谓,至少我有勇气展示自己的作品,也能通过比试而确定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还有多少上升空间。
这对我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有趣的是大师姐也来参加了这一届博览会,我永远记得她在展会上看见我时那种惊讶错愕的神态。
她问我怎么会来?是不是陆正平也为我争取了名额。
我说与陆正平没关系,我是自己报的名。
她便开始指责我不懂规矩,怎好同门相争,让外人看了笑话。
我反问她,金、银、铜奖都有许多名额,我们的作品若都很好,大家一起拿奖,多带几个奖杯回去给陆正平不好吗?
她不说话,我也不再争辩,问她来厦门住在何处?是否住得惯,需不需要我帮忙,她说主办方都安排的很好,不需要我费心。
我倒有点唏嘘了,既是同门,关系倒十分见外,真是有趣。我不善交际,干脆不与她一处,远离一些,也好过叫别人看出我们同门不合,那才是真的叫人看了笑话去。
不过大师姐为什么是个大嘴巴呢?
我来参展这件事,本来就没想要告诉陆正平,她偏要去告状,害的我与陆正平约法三章,让他不许派人来看我的展品,不许与评审乱打招呼,最要紧的,若我没有拿奖,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不许嘲笑我。
陆正平一一答应,并叫我放宽心,一次展览而已,我有产品,参观者口袋有钱,他喜欢便买,不喜欢便绕过去,就当是一次历练,平常心就好。
我告诉他我就是这样想的,挂断了电话。
但话虽然这样讲,真看到身边人都因为出自名工作室而门庭若市,偏偏我这里门可罗雀,心理落差是一定有的。
展览前两天,我可真是备受打击,深感挫败,以为自己是真的不行。
直到那个白胡子伯伯出现在我的展台。
“呦,这只束口银油滴真是不错,娇小可爱,器型流畅,油滴纹多一点嫌繁,少一点寡淡,真是恰到正好,烧出它的人,控火的功底不一般哪。”
我心中暗道这人识货,不愧是陆正平的座上宾。
“郑伯伯,您也来看展啊。”
郑伯伯抬头,一看是我,惊得胡子一抖:“哎呀呀,这不是小爱浓吗?”
他说着左右看看,“这也不是老陆工作室的展台啊?怎么?你这是被他流放了?”
“流放”二字,用的妙啊。
我忙摇头:“没,我第一次参展,怕给他丢脸,背着他来的。”
郑伯伯撇嘴,低头看我的盏,笑道:“怎么会丢脸?你是楼家的孩子,烧瓷器的天赋那是刻在基因里的,你但凡随便动动脑子,也不可能会丢脸。老陆实在把你藏得太久,你有这样的天赋,该早一点出来扬名,光复楼家才是。”
他叫我放宽心,说我的盏好,一定会有好成绩。
经他这么一夸,果然我这展位的人也多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郑伯伯,竟然是海峡工艺美术协会的会长。
今天博览会上的展品获奖情况公布,我的束口银油滴拿了海峡工艺优秀作品奖的银奖,连大师姐都只拿了铜奖。
201
9年2月2日,星期六,天气:多云
寒假一放假,我就拿着获奖证书带给陆正平。
去年他赠我金奖奖杯,今年我只还了一张银奖证书,我说让他别着急,假以时日,银的会变成金的,以后我拿到的每一块奖牌,每一座奖杯,都会送给他。
有朝一日,我要让人提起陆正平,会首先想到他是楼爱浓的父亲。
他笑着说我狂的没边,并再一次带我走进贮藏室,这一次,他交给我几本古籍,让我潜心研究。
“金奖和银奖,差得可不止是一个颜色而已。人生是没有捷径可言的,烧建盏的人,更不可以浮躁。”
我永远记得他说的这句话,这一个月来我的经历,也让我深刻的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寒假一个月,我再没烧出一窑合格的盏,就连师兄师姐们的坯,也都被我烧坏了不少,无论我怎么精进技艺,改变思路,结果都是坏的。
老窑工说我是走背气,叫我歇歇再做,不然一整个工作室的人,都会被我的背气连累。
我总是不相信,日夜守在窑炉前看着别人做,大家走过我身边都战战兢兢的,无形中看我的眼色。
接连的失败和日夜坚守让我身心俱疲,一个老窑工走到我跟前,递了根烟给我。
我愕然,没有第一时间接下。
“抽点吧,后面可有的熬呢,抽一点提神解压,不然熬不住的。”
我是真有点难受,陆正平也抽烟,他虽然不在我跟前抽,但我看他烧瓷器的时候,总会点上一根烟,即便是不抽,也会夹在手上闻烟气。
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抽了一口,大股的烟气直冲肺腑,呛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咳晕。
老窑工嘻嘻笑,说他的老汉烟是冲了些,第一次吸,要吸小口,后面习惯了就会觉得很舒服了。
我按照他说的又尝试几次,竟然真觉得舒服不少,压力得到了缓解。
吸烟有害健康,我知道不能常抽。
只听老窑工看着那窑里的火,吐着烟气对我说:“建盏烧制就是这样,我干窑工五十多年了,这口窑不知道烧了多少次,哪年没一两个月走背气的时候?不如歇歇,出去走走,换个环境找找灵感,再回来烧,兴许就成了。”
我听了他的话,和陆正平说要闭关,实际上我回了趟自己家,翻箱倒柜找出了我爷爷留下的古籍,决定再试一次。
孜孜不倦看了三天,终于叫我找到了问题所在,兴冲冲去找陆正平,他竟正在批评老窑工,怪他教我抽烟,让我不学好,大师姐当时就在旁边,我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告的状。
老窑工与陆正平共事好多年了,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丢了工作,但也从那天起,再不怎么与我亲近。
本来控火的日子就孤单无聊,这会儿又少了一个能说话的人,烧建盏,烧得只是盏吗?实则也是在炼心。
他们说我吸烟不对,却夺走了我一个消遣时光的伙伴,实则是逼着我与香烟作伴。
十九岁的年纪,我第一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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