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白玉将手里的一捧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问陈丑奴讨要花瓶。
陈丑奴愣了愣,答“没有”,答完又迅速道:“买嫁衣的时候一并买给你。”
白玉坐在石桌前,忍着笑:“那我今天采的花怎么办?”
陈丑奴想了想,突然走向堆青石块的院角,拿了把镰刀,砍下一截绿葱葱的竹子。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个小巧而精致的竹筒。
白玉扬眉。
陈丑奴用竹筒接了些水,然后默不作声把石桌上的野花拿起,放进去,碧绿的竹筒,映衬着一簇黄灿灿的小花,立在石青色桌面上,盎然生趣。
“到时候给你买新的。”陈丑奴向白玉微微一笑,折去厨房做饭了。
白玉望着那一筒小花,伸出双手把它捧住,心想:我不要新的了。
***
陈丑奴准备第二天赶早去趟县城,先把猎到的老虎卖掉,然后给白玉采办红盖头和嫁衣诸物。
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这座深山了。
平日里,一应蔬果家用皆有幺婆婆代劳,刻好的石碑也有周二爷亲自登门拉走,他的生活完全不必涉足人世,可是这一回,那么重的虎不可能交给幺婆婆驮去卖,嫁衣等也得白玉亲自去挑,他在以前爷爷住的那间屋里翻出搁置了很长时日的皂纱斗笠,拿去井边洗净,晾在窗台上,想到进城,心里还是有些惶然。
白玉洗漱完后,陈丑奴拿上干净的纱布和伤药,去她房中给她换药。
她的伤口恢复得很快,眼下不过七八日,大部分的伤便已经结痂的结痂,长肉的长肉。她身上还有一些旧伤,痕迹深浅不一,想来是常年在刀尖上过活的。陈丑奴没有多问,只是细心换药,换完道:“明天我们进城。”
白玉明显一怔。
“给你买东西。”陈丑奴补充,神色温和。
白玉坐在床上,片刻一笑:“幺婆婆去吗?”
陈丑奴摇头。
白玉便道:“你同婆婆去吧。”
陈丑奴不解,抬眸看她。
白玉解释道:“今天走这一遭,太累了,明天想歇歇。”她撇了撇嘴,又道,“嫁衣什么的,你让婆婆挑便好,只要是红嫁衣,我就会喜欢。”
陈丑奴沉默,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落,白玉看在眼里,可是她没有理。
片刻,陈丑奴点头,收拾好换下的旧纱布。
“早些休息。”陈丑奴低声说罢,起身离开。
屋里的烛火颤了颤,白玉望着被陈丑奴关上的木门,睫毛一垂,掩去了眸中神色。
***
这天夜里,天公十分作美地下起了雨。
夏季的雨是很痛快的,说下便下,一下便要酣畅淋漓。
次日天亮时,屋外还是一片瓢泼般的雨声,如注雨帘垂挂在檐下,将大地长天,苍山绿水都隔都了千里之外去,白玉起身,推门而出,看见陈丑奴正坐在堂屋里的方桌前托腮看雨。
手里,握着那筒小黄花。
听到白玉开门,他扭头看过来,与她眼神交汇。
白玉倚在门框上,笑:“你走不掉了。”
陈丑奴愣了一瞬,也笑,他的笑让白玉感觉他比她更喜欢这一场雨。
“想吃什么?”陈丑奴松开那筒小花,准备去做早饭。
白玉咬住下唇,问:“有面吗?”
陈丑奴点头。
白玉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去。”
陈丑奴迈至门槛外的一条腿又收回来,去屋里取了伞来。
两人站在檐下,准备撑伞,可陈丑奴太高,他把伞撑起来,伞面足足离白玉一臂之远。雨中有风,陈丑奴烦恼地皱皱眉,把伞拿下来,单独递给白玉。
白玉不接,躲到陈丑奴里侧去,扬起脸:“走。”
陈丑奴怔了怔,随后一笑,把伞面倾倒下来,护着白玉淌过院中积水,走至东边的小庖厨。
屋外雨声阵阵,间杂一两声闷雷,白玉坐在灶台前生火,抬头瞧见锅里的水滚开后,忙招呼陈丑奴拿面条来下。
陈丑奴从令如流,下完面,又见她拿起蒲扇去煽灶里的火,小脸映在火光里,额头冒着汗珠,脸颊沾着烟灰。
陈丑奴蹲下来,拿过她手里的蒲扇。
白玉转头看他,冷不丁面前扑来一阵凉风。
陈丑奴给她扇着凉,道:“喜欢面食?”
白玉蹲在这片凉风里,身心熨帖,她满足地闭上眼睛:“嗯。”
陈丑奴瞧着她这副乖巧模样,一笑:“那为什么不吃馒头?”
白玉微微睁开一只眼睛。
好家伙,还惦记着她乱啃他馒头的事呢。
白玉重新把眼睛闭上,义正言辞:“你的馒头都不甜。”
陈丑奴意外地挑了挑眉。
都?
难怪要一个一个地啃过去,很是不甘心呢。
陈丑奴哑然,片刻道:“以后给你蒸甜的。”
这场雨一直下到午后方停。
夏日气温偏高,猎杀的老虎不能存放太久,陈丑奴眼瞅县城进不成,索性自个在井边把那只老虎剖了,虎皮存好,预备下回进城卖,虎肉则留下些许,剩余的等明日送去村口同屠夫刘二交易。
忙活完,一下午的时光悄然而逝,白玉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陈丑奴拾掇干净,正打算进屋去寻她,突然瞧见院外的山径口立着一道纤瘦的人影,定睛看去,微微一怔。
来人正是何素兰。
她依旧背着那八*九个月大的小女儿,垂首默立在一棵樟树下,满脸犹豫的神情。她的大儿子不在,想来跟上回相亲时一样,被她留在了家中。她手里捧着一样用荷叶包裹的什物,隔得远,暂且看不出是什么。
陈丑奴定在原地,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她怎会在这里?
雨后的青山空气清爽,风里掖着沁人心脾的泥土香气,何素兰捧着那包荷叶,抬头一瞧天边霞云蒸腾,自知时候不早,心一横,终于鼓足勇气向小院正门走去。
一转身,却跟立在院中那人目光交汇,彼此都是一悸。
饶是陈丑奴迅速偏开脸,鬓边的乱发挡去脸上的疤,也挡去了脸上的表情。
何素兰一颗心咚咚地跳,半晌方平复些微,低下头走向院门。
陈丑奴听到脚步声,微一蹙眉,上前把门打开。
何素兰立在门外,没有进门。陈丑奴垂着头,视线里,瞥见何素兰沾满泥垢的鞋面和裙角。她应该是雨停之后即从野柳村走来的。野柳村距这儿有七八里。
何素兰也低着头,她把捧在手心里的那包荷叶递到陈丑奴面前。
她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陈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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