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一手提剑，眼中毫无别绪，直斩妖除魔走向巫衔华。面前已然不再是从前那人，巫衔华直觉明白重明似乎不是自己的重明。但即便如此，他亦不曾直接了断。
重明看向他，两眼如冰窖：“大殿下是怕了吗？”
巫衔华扯出一丝苦笑：“重明，我自知我先前已是辜负了你，你若是记恨我，我也不妨让你杀了我，但是看在云公子同栖娥的面子上，今日，我只能拦住你。”
重明奇怪，疑惑道：“我？我为何要看在云褚那个废人的面子上，我自知昭宁上神对那个废人是不妥，可我既然是上神的灵兽，身为雀族圣女，就理应随天界诛灭群魔。”说罢，抬手起剑。巫衔华猛然意识到一般，蹙眉问道：“圣女？为何？圣女不是凤君吗，难道说你那日回到天界便是去承袭圣女之位，可我那日询问栖娥是她并未与我说过啊！”
重明本要施法，听了此话也怀疑道：“荒谬至极，我何时离开过天界？况且我承袭圣女与否，都与大殿下没什么关系吧？殿下这话，倒像是我这个圣女的位子要经过你的准许才是？”她不解这幽冥大殿下为何对自己圣女之位如此奇怪，不过此时不宜拖延时辰，话音未落，她立剑便向巫衔华砍去。巫衔华疾步躲过，心中却对重明的反应充满疑惑，还是开口问：“重明，你可知，你在成为圣女之前，曾与魔界接触过？”
重明微微笑，被躲开后仍不罢休，继续抬剑，那剑为灵气所化，晶莹的红色透过剑柄，明亮的光缕缕缠绕着利刃，如同浸血的琉璃一般动人心魄，“魔界嘛，我重明圣女此生最忌讳的就是与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妖魔有交集，是以无论我是否身为圣女，大殿下也莫要在此攀扯了，你迟早都要败在我的手下。”重明剑指展开，随着剑气的冲击平升了一道法力，巫衔华见状，也不由得分辨，便即刻飞起躲避。
如今局势，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反击的勇气。
在魔界，重明已经被自己折磨的够多了。
即便重明此刻或已忘了自己，他也没有力气再与她对战。
他只能守，让时间拖得久一些，就当是自己在为对她的种种过去赎罪了。
既然重明成为圣女，便有了法器加持，更何况她的法力在为公主是就高超了得，与自己不分上下，如今他一人，便是有心无力。
重明眼中已然不似从前，也猜不透他的思绪，他的默默抵抗就是给了自己最大的机会。重明一手上扬，利剑凭空消逝，手中的金色结印立刻放大，明明虚无缥缈，却把四周的雕柱玉案砸的七零八落，红光照人刺眼，尤其对于这种常年在阴暗之地讨生的妖魔，巫衔华亦被刺得睁不开眼，一手堪堪遮住光芒，他透过指缝看得见重明心无旁骛——要杀自己的模样。
他太自私了，他以为自己即便是那般对重明，重明也会给自己放条生路，简直可笑。
结印的法力太强，牢牢把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被压得跪倒在地，心中万般感慨，如此带着摧毁的法力也居然被用来处置自己，重明果真是下定决心了。
他终于支持不住，一手凝来身体各处的法力，缓缓对抗向她。
重明不禁失笑：“我竟不知大殿下手中法力如此浅薄，也敢来与我作对，大殿下还是早些想好退路，免得死无全尸，魂飞魄散！”说罢，她瞳孔萦火，烈焰似从眼角飞出，手中的灵力从胸口中尽数被直直牵扯出来，她两腕相抵，指间也吸收着生于天庭中的灵气，缓缓升入空中。巫衔华知道，重明是下决心要自己死。
他实则无妨，可若是自己就这般死，云敬嵘和栖娥该怎么办？
犹豫之际，却只见重明的灵力疾速从空中向自己飞来，巫衔华情急之下立刻反击，使出浑身解数，两方相抵，不分上下。重明眼见只有敌我二人，便笑着道：“大殿下终于肯赏我个脸了。”
“重明，你竟是连你在魔界的事情统统都忘了吗？”巫衔华一边与她对峙，一边分出精力来问她。
“大殿下莫要自欺欺人了，我如若还记得，恐怕大殿下也就活不到今日了。”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不知从何而起，心头生出一丝恐惧，他好似预料到今日无法脱身，也预料到覆水难收。他不断将灵力聚在手中，却在看见重明那一刻尽数消散。
重明见状反手一推，巫衔华耐不住跌落在地。
胸腔蓦地涌上一股鲜血，味道呛得自己剧烈咳嗽起来。慢慢地血从唇畔沾在丝绸上。他感受到一丝温热，缓缓低头，便自嘲的笑了。
重明轻盈坠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木然看向重明，恍然间，变成了彼时的人，那烈火般的姑娘担心地看着自己，不计一切俯身抚着自己：
“巫衔华，你怎么了？你不要有事好吗？是不是抚萤，她又没照顾好你……是我没用……”
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若不是她无畏的对自己单纯善良，他不过就是在阴暗角落里的小妖怪，天生的恶人罢了。
可他暗夜中的火光灭了。
他没由来地看着如今要置他于死地的女子，道：“我们还是没有改变这个结局。”女子顶着与她一般的面庞，一般的好看，可只是一眼看去，便可分辨来是否是她。巫衔华比任何人都知道她。
他强忍着泪，透过水光看向她。
他终究不能抬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
可他不杀了重明，重明就会杀了他。
重明蹙眉，不明白他说的何意，手中的剑又渐渐显出。巫衔华自己也感受不到，眼前一滴泪正随着自己的起身落下。他忍着痛意站定，好似挂着一缕浅笑：“我只问你一句。”
重明提起警惕，怕他移开自己注意，不由得后退几步，险些踩空台阶。
巫衔华见她无碍，便收回将伸出的手，虽然已狼狈不堪，却仍一副气宇朗朗。
“你且道来。”重明无视他的动作，眼中冷冷。
“重明，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魔界幽冥大殿下巫衔华，对你的恨，我永远都记得。”
“……记得我就好。”
他点点头，仍是浅笑着看向重明。
重明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张口：“你——”
话音未落时，人去楼空。
时间静止，四下无声，重明耳旁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巫衔华眼眸微阖，随着缓慢跌落，身体开始化为点点星光，渐渐消散在半空。偌大的殿庭，只剩她一人愣在原地。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亲眼看着她来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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