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雨竹这番话,不仅叫王汝臻无语,其他人也全都不知作何反应。
与蛮夷合作,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不处处提防就算了,怎么还能主动给别人提供武器?
不过**耀会篡改协议,而不是主动与女真谈这样的合作,又显得他似乎是有些聪明的。
想必他这么做,还是有些特别的目的。
比如与女真交换些更“有用的东西”,再比如借这件事陷害谈雨竹。
若这件事谈雨竹没能提前发现,等到日后女真从大宁购买铁器,那有白纸黑字的协议在,大宁是该认还是不认?
若是认了,那他们就真的要给女真提供铁器。
届时这铁器是炼制农具还是打成兵器,谁说得准?
若是不认,那大宁便成了不守信义的一方,此后别说与女真合作,便是周边其他蛮夷国家,也定都不会再相信大宁。
大宁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二选一。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而这么大的错,定需要一个人背锅,自然就只能是此次商谈的主使谈雨竹。
若是从这个角度看,**耀若是做成此事,还真能达到陷害谈雨竹的目的。
可还是那句话,这事损害的是大宁的利益,与此前西北军“无能”,将塞**队引入国境一样令人费解。
但西北那边有秦枭力挽狂澜,这才没给塞国真正入侵大宁的机会。
可这协议若真的签订了,那别说是秦枭,就是再加一个楚九辩,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这件事对大宁百害无一利,**耀此番作为,明显就是要针对朝廷。
在大宁情势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他若是真的做成了,朝中大半权贵虽心中不耻,也会在暗地里说他一句好谋略。
可他没做成不说,还被谈雨竹提前发现规避风险,现在还直接将他告上了早朝,那这**耀便是又蠢又毒了。
王汝臻起初只是觉得**耀此人真是蠢的可以。
不过缓过神来之后,他就猜到这应该是他们那位好家主的手笔,对方用那越来越没用的脑子,自以为办了一件顶顶厉害的事,可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甚至因为这一出,**耀还没坐热乎的位置定就没了,说不得连王家其他人也会受牵连。
果不其然。
上位的秦枭冷眼扫过**耀,语气平静道:“王大人,谈大人所言可是事实?”
**耀早在谈雨竹开始
告状的时候,就腿软跪倒在地,此刻他更是面色惨白,还强作镇定道:“大人,下官只是一时失误。且这不是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吗?
**耀抬眼看向秦枭:“而且当时谈大人发现下官的失误后,也已经罚了二十大板。
那二十大板打得实在,他险些就废了两条腿。
因而在东北这大半年,除了最初那一个月意气风发之外,**耀就几乎没出过院子,一直在养伤。
后面与女真谈判商议,在边城组建商会等等事情,他也都因为怕自己一瘸一拐的难看,就没插手。
回京的路上,他放下面子与谈雨竹和蔡鹏说了不少好话,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掀过去,却不想谈雨竹根本不放过他。
**耀现在特意提起令自己颜面尽失的那二十大板,也是想说他已经受过罚了,这件事就该翻篇了。
可听了他的话后,秦枭不仅没放过他,反而说道:“看来谈大人到底是顾念着同僚情谊。只是这般损害国本的大事,只打二十大板怎么行?
**耀心脏一跳。
不会真要罢了他的官吧?那......
“来人。秦枭扬声,殿内阴影处当即走出来两位御林军。
“带下去砍了。秦枭轻飘飘地吩咐。
**耀面色一变,倏然抬眸看向高座之上的人。
“是。两位御林军一左一右架起**耀就往外拖。
“等等!
到底还是从小到大又被人捧惯了。
**耀的城府心机都浮于表面,实在太小儿科,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求助的到底是谁。
“秦枭!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已经杀了我三弟,现在还想杀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王家不会放过你!
眼看着人都快被拖出奉天殿,王汝臻也始终没动,只垂着眼,面色平静。
**赋被**的时候,他也看了现场。
现在**耀被斩首,他又经历了一回,但无论哪一回,他都没打算插手。
他是家主一派不错,但那是在他能保住自己的情况下,若情况于他不利,什么家主,什么派系争斗,都该向后靠一靠。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殿中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陛下,大人,还请网开一面,饶了王大人吧。
王汝臻诧异抬头,便见
那道白发苍苍但脊背挺拔的身影立在殿中,躬身对着正前方。
是礼部尚书王致远。
秦枭抬手,已经行至殿门处的两位御林军动作一顿。
**耀怒骂的声音也停了,他泪眼朦胧间看到王致远的背影,顿时眼泪滚得更凶。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腿软在地,动都不能动。
太好了,有尚书大人在,他定没事了。
“王尚书此言何意?秦枭道,“**耀犯了如此大错,若非谈大人明察秋毫,我大宁该蒙受何种损失,尚书大人该比本王更清楚。
“大人教训的是。王致远道,“只是王员外郎到底年岁尚小,又初初入仕,有些糊涂犯错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件事他确实大错特错,无可原谅,只求陛下和大人能留他一条性命。下官自愿告老还乡,带着**耀远离京城好生教导。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
**耀不可思议地看向殿中那身形挺拔的老者,其余人反应也都差不离。
便是已经老眼昏花,几乎不再怎么参与朝廷事物的吏部尚书萧怀冠,也微微偏头,用浑浊的双眸看向王致远。
尚书之位,在这朝中仅次于摄政王的存在。
如此话语权,便是萧怀冠都快入土也不愿放下,可王致远竟就这般轻易说了出来。
没有人不震惊。
一片静谧中,楚九辩上前一步,道:“陛下,大人。**耀犯的错如何也怪不到王尚书头上,但王尚书一片长辈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不若就饶了那**耀一命,但尚书大人毕竟年岁已高,又要教导家中不懂事的子孙,也该回家多歇息一段时日才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耀可以不死,但王致远要保住他,就不能继续在朝中待着了。
虽不算告老还乡,但也几乎没了实权。
百里鸿见舅舅轻碰了碰耳根,便颔首道:“那便如爱卿所言。
其实这件事秦枭和楚九辩虽未与王致远商量过,但聪明人之间的合作便是如此,都不必明确言谈,就能彼此配合。
从最初王致远推举**耀入仕开始,这局便开始酝酿了。
秦枭和楚九辩授意谈雨竹找机会让**耀犯错,不过**耀此人实在蠢得可笑,都没叫谈雨竹动手,就自己把自己玩**。
而**耀犯错的结果,便是他会“连累王致远。
王致远本就打算借此机
会急流勇退眼下自是顺势而为跪下磕头谢过陛下。
但这还不算完他回到王家之后真正要做的事才算做成。
他会借着自己被连累这个理由引导众人对**耀和家主王涣之产生不满再叫人推波助澜王其琛便可顺理成章上位。
两日后秋风瑟瑟阴雨砸落一地枯叶。
京中传出王家家主改换成王其琛的消息。
这消息传入皇宫的时候楚九辩和秦枭正在批奏折百里鸿和洪福一起去了司礼监既是跟着他学些东西也算是放松。
小小年纪天天盯着奏折看可别熬坏了眼睛。
待小祥子汇报完王家的事离开后楚九辩就道:“速度还真快。”
“如今这王家算是完全偏着朝廷了。”秦枭说。
“时候差不多了。”楚九辩抬眸看他“准备好了吗?”
秦枭就笑:“好了。”
楚九辩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眸光深沉幽暗。
当夜吏部尚书萧怀冠因吸食过量曼陀罗死在榻上。
萧家挂上了白绸此起彼伏的哭声伴随着落雨和雷声在长街上飘荡了整整一夜。
至此朝中礼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的位置便都算是空了出来。
吏部尚书的位置不必说楚九辩身为吏部侍郎理所当然地补了上去吏部郎中王毓也顺势升任侍郎之位。
刚入仕没多久的陆尧也从员外郎升任为了吏部郎中。
如此整个吏部终于彻底掌握在了楚九辩手中。
至于礼部王致远在家中“管教子孙”做主的便是侍郎陆乔波。
可他手下便是刚刚升上来的左右郎中——谈雨竹和蔡鹏。
此二人眼下也都是朝廷的人轻松就将陆乔波的权力架空了大半。
但陆乔波没有任何办法。
而就在几日后司礼监掌印太监洪福洪大公公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上了早朝。
他开口便是**。
**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大理寺卿甄明昭与大理寺少卿甄弗也就是户部尚书苏盛的亲家和女婿。
司礼监这半年来没做别的事就只查苏盛以及他的党羽。
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格外谨慎司礼监查了大半年也没真的抓到足以将苏盛打压下去的把柄。
便是洪福明知河西郡毁坏堤坝之事与他脱不开关系也未能寻到蛛丝马迹。
因而到现在
草菅人命、收**赂错判冤假错案等事。
这些事本来都藏得很好但奈何洪福此人手段了得还真叫他查出了不少。
可便只是这一半也足以叫甄家父子再无缘官场。
“陛下这些事都是下官一人所为。”大理寺卿甄明昭神情坚定“甄少卿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证据都在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甄明昭便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罪责只为了保住自己儿子哪怕这些事其实都是他儿子所为。
楚九辩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本来他也没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他只是要大理寺的掌控权而已。
他抬眼看向秦枭。
秦枭便开口道:“甄大人可真是爱子心切。”
甄明昭头磕在地上重重一下发出沉闷声响:“请大人请陛下明鉴。这些事都是下官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
“既如此来人。”秦枭道“将甄明昭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御林军上前将人无声无息地带了下去。
整个殿内听不到甄明昭的讨饶声他平静地仿佛要死的不是他殿中也只有少卿甄弗的痛哭久久回荡。
苏盛闭上眼面容好似瞬间老了很多岁。
他知道上位之人的目标其实不是甄家而是他是苏家更是他身后的定北王。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自己不要犯错每一步都走得更加谨慎。
他不可能背叛定北王且秦枭和楚九辩曾经给过他离开的机会那就是小女儿苏喜儿离京的时候。
但他没走那现在他们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只能一步步继续朝前走去哪怕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甄家父子一个下狱一个罢官甄家也被御林军抄了个底朝天大理寺便全权有国子监刑狱科目的学子们接手。
顾方刚一入仕就当上了大理寺卿。
这很不妥可朝中几乎已经是皇帝**的一言堂谁说也没用了。
虽说这件事没能动了苏盛本人但却也算是折了他一条臂膀。
而且户部本来也已经不是苏盛说了算他下面是侍郎王朋义如今明牌的皇帝**。
还有郎中晁顺。
晁顺此人本是依靠着邱家过活但河西郡赈灾一事他被楚九辩吓了个半死。
既不敢帮着邱家贪墨朝廷**又不敢真的得罪邱家于是只能用自己的家
底填邱家的胃口。
这一填,便填出不满,甚至仇怨来了。
晁顺算是看得明白,如今这朝中谁都靠不住,唯有皇帝**靠得住。
因而这户部,除了苏盛以及下面对他忠心耿耿的十几位官员之外,便不再受他控制。
而且楚九辩和秦枭最近赚的所有钱,都投资到军队和军饷上面去了,根本没拨给户部,便是拨过去的一些,也都叫王朋义这个侍郎负责盯着。
因而苏盛虽还在位,却已经没了从户部牟利的机会。
这对他,以及迫切需要银钱壮大自身的定北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定北王百里御倒是也没完全指望着苏盛,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大宁首富邱家身上。
只是最近邱家也越来越举步维艰。
先是漕运被醉梁王横插一脚,损失了七成的利益。
再之后便是南疆商队的崛起,那有过几面之缘的南疆郡主,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绝佳的财富头脑,更有魄力和能力。
短短半年时间,南疆商队所到之处都已经挤压了邱家的商队。
他们物美价廉,还总有些南疆世子做出来的新奇玩意,加上南疆丝绸和朝廷扶持,就使得那些本来与邱家合作互通有无的商户,也都开始偏向南疆商队的货。
还有田产,被陆尧重新分给了百姓之后,邱家每月最大头的几项进账,竟都在大幅度减少。
这对从上到下都钻到钱眼里的邱家而言,实在不能忍受。
邱洪阔知道这些事与秦枭谈没用,必须找到楚九辩谈。
可邱衡几次想约楚九辩,都被人拒绝,再之后邱洪阔便也歇了心思。
从最开始,他就想与楚九辩寻个机会坐下来谈谈合作,可之后发生的事一茬接一茬,他就一直没寻着机会。
现在,便更没机会了。
看来,他与这位神明到底是没有缘分。
“伯父,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邱衡沉声道,“朝廷不给活路,咱们也该重新寻一条路出来。
东江王和湖广王都在暗地里分别传了消息给他,许诺只要他们上位,就把漕运的管理权重新还给他。
但只是还他一半,或者六七成,并不全都交给邱家。
唯独那定北王百里御,竟说要给他全部的漕运管理权,除此之外,盐运之事也要交给邱家。
这可比其他两位藩王更有诚意,也更大方。
如今朝廷掌握了
全大宁将近三成的盐场,细盐也逐渐流入市场,价格不如最初那么高昂,却也是暴利。
但楚九辩却没再把这生意给其他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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