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夜色浓郁,如水月华穿透纸窗,一声突兀短促的哨声后,屋中出现了窸窸窣窣的掀被穿衣动静。
终于来了。
脸压着枕头背对门口睡的陆祉澄在哨声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静待着那人收拾好,又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这才假作翻身抬腿探了下隔壁被窝。
很好,无人。
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捞过外衣穿上,没像平时师太们耳提面命那样把头发全拢进帽中,随手扎起来,很快便也出了门。
陆祉澄在这座尼姑庵已有两月,走在前头的那位是她同屋的小尼姑,据说是被家中送来清修的,比她早来一月,因此和她一样还留着长发。
每一旬都有位贵妇人特意来庵中见她,说不了两句话便用帕子拭泪,眉眼与她相似有个七八分,应是她娘。
陆祉澄留心打量过,那妇人衣着华贵,想必是哪个高官的夫人。
至于妇人与小尼姑的谈话,陆祉澄倒是有心偷听,但无奈那妇人说话跟幼猫喵喵叫一样,怕被人发现她又不敢再多靠近,是以一个字都听不清。
但从小尼姑面庞上显露的无语表情来猜测,无非是说教一类的话。
但没过几日,陆祉澄就知道说教的缘由了。
尼姑庵生活清苦,每餐饭全是素的且不论,还都是定量。陆祉澄是身无分文被收留在这里的,师太们交代得用做活来换吃用。
她每天都要砍柴,吃进去还不够砍柴消耗的,这里的人又都睡得早,陆祉澄作息没调过来加上饿得抓心挠肝,即便是闻着小尼姑在屋中点燃的安神香,也仍是夜夜难眠。
发现端倪的那夜也是一样,陆祉澄腹中空空,瞪眼看房梁看到子时,突然听见了对暗号似的哨声,她数夜难眠,这哨声却是第一次响起,再然后就听见小尼姑起身的动静。
小尼姑素日里话不多,整日愁容满面,陆祉澄好几次想找她搭话都被她自怨自艾的车轱辘话挡了回来。到后来小尼姑说上句她就能在心中接下句,只能被迫放弃和她聊天套话。
陆祉澄为免遭精神荼毒减少和小尼姑接触,于是听到小尼姑唤她时果断选择闭眼假寐。
“阿澄?阿澄你睡了吗?”
陆祉澄没回应,小尼姑便自顾自地收拾起来,她故意放轻动作,但速度不慢,很快出了房门。她好奇跟上去,没想到看到一场俏尼姑夜会情郎。
多了几次陆祉澄就摸清了规律,小尼姑与她那小情郎也是一旬一见,每回都在夜里,风雨无阻,每次出去她都会换一身衣裙,再带一身草木腥气回来。
尼姑庵中不允私藏,还有统一着装要求,外人一见就能分辨出身份,陆祉澄想离开,但她若穿着庵里的衣裳跑路,分分钟被人发现遣返,回来少不得被师太们一天喂三顿思想教育课,得不偿失。
陆祉澄没有其他衣裳,但她知道小尼姑有。不过小尼姑平日里藏得深,人又像是长在屋中的苔藓植物,没有下手的机会,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她会情郎的夜里,趁情人相会干柴烈火无暇顾及外界时悄悄偷走。
尼姑庵后有一片密林,杂草比人高,林中只剩清冷月影,洒落在男人裸露宽阔的肩背,女子的十指在肌肤上按出凹陷,口中不断溢出破碎的音节。
陆祉澄屏息凝气,悄悄捡走被二人扔远的衣裙,将自己的外衣留下后拔腿就跑。
此举实在缺德,但陆祉澄实在没办法了,再留在尼姑庵,她是真的会饿死。
林中云雨初歇,少女香汗淋漓,伏在男人肩头,没什么力气地拍拍他:“衣裙拿给我,我得走了,阿澄若是突然醒了瞧见我不在屋中,去寻师太就不好了。”
男人低头蹭了蹭她蒸腾热气的脸颊:“不会的,那香足够她睡到天明,今日再陪我一会儿可好?就今日一次,哥哥派我去真州办案,天亮便走,这回要许久不能见了。”
“该,”少女却不吃这套,“若你当日小心些,如今又何必这般躲藏,真是被你害惨了。”
男人委屈,皱着张俊脸:“我说去请旨你又不许,你还说。”
“衣裙拿来。”少女不与他废话。
男人顺手一捞,将衣裳展开披到少女身上,两人借着月光看见这暗淡的颜色时俱是一愣。
少女先是一愣,再低头细嗅,闻到一缕夹杂异香的微苦草药气味。
尼姑庵内受伤的人就那么一个,这衣裳也只可能是她的,那香是什么时候对她没用的?她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呢?
“你先回去,今日就算这座山翻过来,老子也要找到那人活撕了他!”
男人先是替一言不发的少女穿好衣裳,扶着她起身才穿自己身上的,眸中一片冷色,杀气毕露。
少女伸手拉住男人的手,稳住他,另只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镇定道:“不必,我知道是谁,她还给我留了衣裳,就说明她早知你我之事,若要告发早就去了。眼下想必她也不在山中了,不必费力去寻,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男人点头,看着少女理好衣裳,又目送她离开,直至身影消失。
还不知道自己躲过被活撕命运的陆祉澄已经换好衣裳,拄着树枝走下了山,砍柴的时候她将整座山的路线都摸透了,就为了最快速度下山不被追回。
人饿急了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
“你好,其实我是神仙,下凡来历劫的,现下需要五两银子来渡过眼前难关,待我回到天上就去寻司命星君替你改写命簿,让你有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保佑你的子孙后代。”
大雍王城玉京,某天桥底下,穿一身打着补丁还洗得发白的素色袍子的少年人正捏着根炸毛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口中小声念叨,如瀑黑发全数束在头顶,用一根树枝插着。
瞧他衣着朴素,甚至说得上寒酸,一张娃娃脸却生得明白如玉,似是金玉堆养出来的,十七八岁的年纪,左眼下缀泪痣,眉眼俊俏清俊,雌雄莫辨。
少年带着算命看风水的旗子在这儿桥洞下坐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不知有多少小娘子假意路过,朝他投去含羞带怯的眼神,但都无一例外被忽略。
“九霄卫来了!快跑啊,是九霄卫的人来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人流如织的坊市瞬时鸡飞狗跳起来,惬意行走的路人瞬间作鸟兽散去,就连路边乞讨的老乞丐也一瘸一拐地拄着树枝拉着小乞丐跑远了。
陆祉澄没注意到身侧兵荒马乱的动静,吹了吹木简上未干的墨汁,这还是她趁师太们不注意偷偷从静心阁桌案上顺出来的墨锭磨成的。
三天前,陆祉澄连夜顺着官道从尼姑庵跑到玉京。
她没有户籍,是个纯黑户,在城门口蹲了半天,用小尼姑那身衣裳从一商队的领头人扈九娘手中换了银钱。
扈九娘仁义,见她眼巴巴望着玉京城门口,还把她顺道捎入了城。
这座城的名字及所处朝代,也是陆祉澄从扈九娘口中知道的,至于其他的,她还不敢鲁莽向人打听,怕被人认为她是敌国间谍给抓起来。
余光里银光闪过,顷刻森冷锋芒便至喉间,若是再近一些,陆祉澄就会被割破喉咙一命呜呼。
“你这妖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在玉京招摇撞骗,拿下!带回卫所。”
陆祉澄被这场变故吓得脸都白了,僵在原地撅着往木简上吹气的嘴都还没收回:……
*
地牢内惨叫声不绝于耳,阴暗潮湿,唯顶上小窗漏进来几缕光线,让陆祉澄看清这地牢之内的布置。
这并不像是陆祉澄从前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空旷牢房,反而挤得快没处下脚,还好她个子小,比这些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少骗钱的神棍们好找地方猫着。
“谁放屁了这么臭?”
“我也闻到了,别让老子抓到你!”
“恁娘的能不能少吃些?”
……
陆祉澄手指捏住鼻子,恨不得学土行孙遁地逃离这里。
这味儿太臭了,像是把在下水道里泡了七七四十九日的体育生袜子扔锅里大火收汁的味道。
这群神棍们比陆祉澄想象中的节目还多,闹完了肚子,又开始游行似的高喊“大人贫道冤枉”。起先声音不齐,稀稀拉拉的左一声右一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跟合唱团似的分了高中低三个声部,缩在角落里无人关注处的陆祉澄听了都觉得热血。
不知死活挑衅地高喊结果显然易见,激怒了看守的守卫们,拖了为首那几个喊得最真情实感的,也是声音最大的出去,没多久牢房中众人就听见比方才高喊时还要高亢嘹亮的惨叫声。
这招是典型的杀鸡给猴看,效果也很显著,吓得牢房里剩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陆祉澄捂住耳朵,遍体生寒,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炸开了,脑子里循环播放bgm:大哥别杀我……
此后牢房内安静如鸡,无人敢多嘴半句。守卫们也没了动静,陆祉澄庆幸自己出来摆摊前在客栈内吃了三碗阳春面,此刻还能饱着等待命运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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