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雨风同纪怀皓一起回到房中等着阿娘,果然没过多久,忠安郡王便来了。
罗雨风给她递上了一盏茶:“阿娘知道了?”
忠安郡王接过,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你不在京中,省得什么人再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罗雨风:“……若我不在,阿娘也因战出京了呢?”
闻言,忠安郡王手上一顿,窗棂外的丹枫徐徐落下,传来了一声轻叹。
“如若那般,即便发生了什么,也与我母女二人无关了。”
罗雨风默了默。
阿娘虽早已是局中人,但她的身份与少年为质的经历,让她无法完全属于这里。
也许,当年那个奔波于军旅的年轻将军在与余小郎君结家之时,曾经有过扎根的念头。
但那个人却早早地去了……
因此,阿娘在谈及“末路”的时候总是有些置身事外。
至于她心中如何想……
忠安郡王倏地笑了一声。
“如今与从前不同,哪里还轮得上我出战,若是大战,自有其他将军,若是小战,还有昇王、庆王,如今成华殿下有孕,献王也是行的。”
从前圣人根基不稳,可用的亲信不多,只能派忠安郡王出征,如今皇女皇子们都大了,自然不会轻易让她带兵攒功,反倒是这些年来命她镇守京中,一直十分稳妥,圣人做事中庸,多半是不会变化的。
罗雨风点了点头。
却听忠安郡王又说:“倒是你的安危,我并不是很放心。”
罗雨风知道阿娘向来最不放心自己,但既然她已经同意自己出远门,便是相信自己实力的。
罗雨风仗着武力,也并不太担心这个,自觉没有上千军士,伤不到她。
“暗卫跟着便是了,我独自一人,便是真的打不过,也能跑的。”
说完,她又冷笑了一声,想起自己并非“独自一人”。
她指了指纪怀皓。
“王子师承天昭司使,跑得比我快多了。”
忠安郡王难得露出了惊讶神色,随之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纪怀皓:“哦?”
果真是又其女必有其母。
纪怀皓正襟危坐,露出一个尴尬微笑。
忠安郡王知道他已中蛊,说话早就不似从前那般客气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想必王子同那司使很是亲近了?”
纪怀皓连忙赔笑,半分王子的架子也无。
“不亲近不亲近,司使瞧我可怜,照拂一二罢了。如今我已进了罗家门,生是罗家的人,死是罗家的魂,谈得上亲近二字的,只有梓君和阿家了。”
忠安郡王也同她女儿一样,并不吃乖唇蜜舌这一套,只冷笑道:“王子如此聪慧,定是学了些好本事的,不知要将这一身本领,用到何处?”
纪怀皓擦了下鬓边不存在的冷汗,恭敬地回道。
“那定是要为梓君鞍前马后的。”
忠安郡王嗤笑了一声。
“这等小事,乌金十六都做得。”
纪怀皓:……
却见忠安郡王起身,走向纪怀皓。
“嗙!”
粗壮的指节敲上了纪怀皓的额头。
“我看王子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为我罗家延续香火吧。”
冷眼观望的罗雨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阿娘明知她眼下没有生子的意思,还故意这般说,就是在刁难小皇子!
罗雨风被人催生时一百个不乐意,看小皇子被数落却是快乐非常。
纪怀皓:你快乐,我不快乐。
但他师承尴尬,又是面对泰水,自然不敢言语,只能顶着红彤彤的额头乖巧点头。
忠安郡王也不管他如何反应,径直离去了。
罗雨风笑够了,瞧了他一眼,唇瓣张了张,又合上了。
过了半响,她到底还是没有耐住性子去捉弄人,淡淡道:“可打疼了?”
纪怀皓保持微笑,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疼。”
罗雨风还是第一次看清他说“不疼”时的表情,七分的乖巧,两分的温情,还有一分的认命。
罗雨风抓住了那一分的认命,更来了几分兴致,转而问道:“是阿娘打的疼,还是我打的疼?”
纪怀皓:?
他只听说过“我同你阿娘都爱吃糖,若你只有一块会偷偷给谁”。
这题保准没有比他更会答的人了,毕竟若是罗雨风想,他连生辰都可以考虑改,更何况他阿娘早就没了……
成亲前做了那么多准备,怎么这题还会变形啊!
若是说“阿家打得疼”,罗雨风可能会不服气。
若是说“梓君打得疼”,罗雨风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纪怀皓:!
为了这么一丁点的可能性,他决定另辟蹊径。
他脸上的茫然还没收干净,就笑着答非所问起来。
“那我还是更想被梓君打的。”
罗雨风愣了一瞬,倏地笑了出来。
小皇子与平时的精明样子不同,额上还留着红印子,竟显得呆呆的。
“卖乖弄俏。”
这话说完,她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冷下了脸,转身便走了,徒留纪怀皓一人在厅中发怔。
纪怀皓:……
他此时才有些后知后觉,好似自己真心说什么时,罗雨风总是不太信的。
……这也自然,她不知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我如今有多喜欢她。
许多事不坦白,是怕引她警惕,说了还不如不说,让她有所怀疑却不落实,便不会彻底疏远。
可如今……
纪怀皓的头隐隐作痛。
今后呢?待出了京,远离朝堂,她不用再戒备旁人,便只会戒备自己了。
言行要看守,睡觉要捆绑,守秘要下蛊……
我许给她,便是为了将这十二年来的执着和幻想化作现实,尝尝夙愿成真的滋味……
他们打我骂我,辱我劝我,偏要将我绑在她身上。
可她远比旁人口中好上百倍,也远比我想的可爱千倍……
我的目的达成了,却让她因我这般烦忧了。
纪怀皓一时间竟想了很多,他勉强止住了念头,缓缓站了起来。
眼前的房门迎着光,清晰非常,待传达进他的脑子,却又浑浑噩噩的,一切都不明了了。
只是那个身影正靠在门边,他是无论如何都认得出来的。
对方正在平静地瞧着他,眼中还带着几分打量。
他便不自觉地露出了个笑来。
只听那人淡淡地说道:“我们年前便走吧。”
初冬的风顺着门廊闯入了屋子,又干又涩,却并不叫人觉得有多冷冽。
罗雨风考量过了,既然要走,早晚都是走,不如就赶在年前走,如此一来,便不用在年宴上与圣人、贵妃等人周旋,趁着京外热闹,也能浑水摸鱼。
她看着俊美的小皇子,乖巧听话,总是隐忍地看着自己,被凶了还会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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