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勋一行此夜在一间小型驿铺下榻,寒风卷沙,已有两月余没有官员途径这里了,突然赫赫有名的卫将军到访,驿长惊得连滚带爬从被窝里冲出来,再听驿丁来报,竟然还有一位京里来的王爷,驿长战战兢兢拱着手禀报:“驿舍简陋,万望各位贵人忍耐则个,休整补给恐怕都艰难些,另有换马一事……”
他支支吾吾不好说,卫家军常年行军,军中自有一套运转法则,不需驿铺费心,可王府差人浩浩汤汤近百,马匹就要换好几十匹,别说他这小小驿铺,整个驿站系统怕是一时半刻都换不过来。
内臣在宫中置办惯了这些琐事,一句句听得仔细。小王爷陈菪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眼睛时不时往外头瞟一瞟,有声来,视线忽而严肃。
迎面一队人马疾驰破雪而来,领头的黑氅烈马,身形如刀。
来人自然是卫勋,将将完成入住前的必要巡视,攥紧缰绳勒停马,直身于马背上下令:“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二日。”
陈菪眯着眼睛穿过风雪看他:“随随便便就捱延,倘或耽误正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卫勋复又对属下叮嘱几句下榻安排,对陈菪的威胁并不作答。
“卫勋,本王在问你话。”
以权压人,不得不答。卫勋翻身下马,看也不看他,随口叫了句“尤七”。
边上有一年轻军士大声应道,这才答陈菪的话道:“想小王爷是不常长途行军,所以不曾知晓,长途跋涉马匹早已力竭,如过驿不换马,恐怕马匹劳累死耗难免。”
“一驿换一马,换不了马乃是驿丞失职。”陈菪压根不看苦着一张脸的驿长,只管盯着卫勋逼问,“卫二爷,是你说走这条路的,按照律法,应当如何清算?”
“如擅动驿马,探报迎送,杖八十。王爷自算便是。”卫勋将缰绳交由边上兵卒,转头而去,带过一阵凛风。
这话意思,连前情一概不知的驿长都听得个明白,王府近百号人,并不都有权使动驿马,王府要追驿站之责,卫勋反倒要追王府擅用驿马之罪。
陈菪讨个没趣,看着离去的高大背影冷哼一声。
这一路走来,一行人明显划为两派,卫勋带的卫家军自然是一支,王府众人并内臣算是一伙,随着陈菪屡次三番挑衅,行为刻意,像是想激怒卫勋,两帮人之间摩擦日渐升级,因身份所碍,也与个人素质有关,卫勋倒是不曾发火,只是不予搭理,随他们跟着。
驿铺紧挨着官道,两个驿丁正在扫雪,穿过官道往山下看去,一个仅有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紧挨着半山,卫勋方才巡视时便留意到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偶有几个年轻男人在门外,也是一脸警惕,正忙着封窗钉门。
“便是担心暴风骤雪来袭,也没有要全钉上门的道理,当如何进出?”卫勋叫来那驿长询问,“附近可是有流寇作乱?”
驿长跟在后面抱拳答道:“不敢瞒将军,全因入冬后有熊瞎子作祟,先是连续偷盗村民院中的鸡鸭牲畜,近来甚至趁夜抢走了个婴孩,村民苦不堪言,这才出此下策啊。”
卫勋看他一眼,微微拧眉道:“寒冬腊月,什么熊竟未长眠?”
“可说呢!谁晓得今年是怎么回事,村里人猜测,说定是开罪了土地老爷,才让黑熊成了精。”
卫勋自然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他心中已有定论,听罢冷笑,“正好,既然要多待二日,我来会一会这黑熊精。”
后头一声嗤笑,是陈菪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你这一路,天不亮就起身打拳,白日行军赶路自不必说,夜里练刀舞剑完了还要去行侠仗义,难不成真是铁打的不成?”
这么折腾一路,哪怕是铁打的人也该垮了,再观卫勋,仍旧精神抖擞,像是不会累一般,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越来越沉默寡言,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风像是更大了些,皑皑白雪像一张陷阱将卫勋网罗其中,与先前不答话的原因不同,究其根本不可言说——
自那日青山县匆匆一别,时至今日,邵代柔夜夜入梦,他拒之不得,却又不敢深陷其中,索性少睡,以免良心日日遭受谴责。
陈菪意料之中没得到回应,一抬头卫勋已经远去,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没有人能看出他竟是在回避。
“打好精神,夜间搜山!”卫勋一声令下。
“是!”卫家军应声响彻山谷。
陈菪沉思片刻,也问身后跟来的宫中内臣:“人都安排好了?”
内臣嗯了一声,“方才见了一眼,确实我见尤怜。”
一路随行的王府管事困惑不解,实在没忍住请示道:“卫二爷对我们诸多戒备,自然不会碰我们送去的女人,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送去……”
陈菪冷冷扫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
但凡人,总有缺点,他并不奢望卫勋会轻易中招,他只想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卫勋出纰漏的方位和可能性,一路上他已经明里暗里试过很多,酒、赌、女人,所有能轻易让男人痴狂的东西,都不曾看到卫勋为之动摇过一分一毫。
可笑,就因为他姓卫,难道就真是圣人不成?!
不可能,陈菪坚信,这世上总有卫勋抵抗不了的诱惑。
陈菪一挥衣袖,怒而道:“接着送!高的不要就送矮的,瘦的不用就送胖的,年轻的不要就送年长的,女人不要就送男人,我就不信了,自古世上就没有男人过得了美人关,只是我们还没看懂他究竟中意的是哪一种。”
试过了,都试过了,就连俊俏的哥儿也往卫勋门前摆过,哪里有用?
陈菪不死心,鬼使神差,当真是鬼使神差的,他忽然记起在青山县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村妇——
为此,陈菪千挑万选,挑中一个身形样貌与那村妇略有几分相像的粉头。
“把她脸上妆容擦了。”
“眼尾,稍稍挑几分起来,眼睛描大些,再大些——停。”
“多施些粉,将唇色盖住。”
一番运作,只要不近看,与那村妇已有三五分相似。
“抬头。”
看着这张脸,在试探出卫勋之前,就连陈菪本人竟也感觉到了一阵莫名而又熟悉的悸动。
*
这一夜,月圆得可怕,漫天的风雪眯得人睁不开眼睛,山上的一切都被惨白的厚雪覆盖,直到树后出现了一道骇人的影子,足有一人半高,一身黑硬的粗毛。
传说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黑熊精,摇摇晃晃朝半山的村庄走去,留下一路巨大的爪印。
“太刻意了。”
低而沉的男人嗓音,是从树梢上来的,黑熊精下意识仰头往树上看去,只见眼前一道黑影迅速跃下。
“熊走路脚是内扣的,你暴露了。”
话音未落,稳稳落地的卫勋已揪住“黑熊精”的后脑,一把扯下,露出一颗臭烘烘脏乱不堪的脑袋,和一双错愕的眼。
不过是一个比常人高壮些的男人。
军靴声响,卫家军士飞快从四面包抄上来,“将军料事如神,果真是人扮的!”
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黑熊精”终于清醒过来,怒喝一声,抬手就往卫勋身上挥去,熊爪是实打实的熊爪,在夜幕中撕出锋利的银光。
卫勋早有防备,就势踅身避过,堪堪错身时当即顺势提肘反击,迅速直顶他腰腹要害,只听几道喀嚓声似肋骨断裂,假扮黑熊之人惨叫一声,卫勋攥紧胳膊将他反折压住,一脚将人踏在地上。
卫勋利落从腰间抽绳,边捆绑边令道:“他还有同伙,搜!”
“是!”
卫家军立刻潮水四散,卫勋制服了最为高壮之人,其他人不在话下,不一会子就抓获盗贼统共三人,拷问之下,竟得知皆是西州逃兵,意外碰上便相聚为盗,天寒地冻难以为继,无意中在山洞里撞见一只死熊,便临时起意扮作黑熊精抢偷村民财物,先混过冬日再作打算。
陈菪一行随后赶到时,卫勋已拷问出结果,只见他身前溅血,一条腿看似随意踩在粗壮树干上,另一条将人胸背全然踩于雪中,轮廓锋利异常,“竟敢啖婴孩血肉,死不足惜。”
几声鼓掌声与荒郊野外格格不入,是陈菪大笑道:“我只听说卫将军行军布阵乃天纵奇才,不曾想武功身法竟也如此骁勇。”
卫勋松开腿脚,冷然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将人递给手下军士,“人给我看好了,明早送往府衙受审。”
“是!”
他往驿铺方向去,陈菪和宫中内臣跟了上去。
内臣忽然以眼观天,冲卫勋的背影笑了笑,:“天喜星发动,不现婚嫁也一场风流。”
内臣捏着尖细的嗓音,“卫二爷,您瞧,您真是红鸾星动啊。”
“哎,中贵人是不是看错了?”陈菪抬手遮眼,亦笑道,“分明是红艳星引动,卫二爷,你这似乎是命犯桃花煞,情动——不该动之人哪?”
卫勋头也不回,冷冷道:“只要小王爷不再往我房门前放不该放之人,我这红艳煞便煞不起来。”
被当面戳穿,陈菪倒也不尴尬,耸耸肩笑,相当坦荡:“试试看嘛,万一小二爷看中了哪个,我奏报都写好了,卫将军宿女|支误事,倒是只管往京里发去。”
卫勋不再搭理,只管往自己住宿走去,军靴声如雷踏过厚雪,突然一顿,周遭空气香得异样,又黏又腻,他一下明白了什么,凛冽目光四转一圈,落在外墙角的香炉上,袅袅烟雾是燃情的香。
卫勋几步过期,一脚踢翻在地,燃着的香头被雪浸湿,三两下便熄灭。
想来又是陈菪搞的鬼,卫勋无意与他周旋,捉捕“黑熊精”时分出的精力在寂静的夜里回笼,他别无选择,又想起邵代柔来。
吸入了一两缕异香,深思稍微有些混沌,他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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