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前头要忙的事多,更是碰上李沧的丧事,每日都乱糟糟的一团,关于从前有没有过邵代柔房里炭火分派这回事,熊氏是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于是干脆不琢磨了,直接指着小花问:“你说的那好得过分的炭,大奶奶屋子里还有没有没烧的?”
小花老实,想都没想就点点头:“还有好多,都在屋里堆着呢。”
“走!你领我去看!”
说是让小花带路,这头小花还没来得及动作,熊氏人就已经往门外去了,一路脚步急促,头上颈上的钗环首饰撞得丁铃当啷响,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会子负心汉一会子小娼妇,也不晓得到底是在骂谁。
正房到邵代柔那间偏僻小屋距离大老远,这会儿倒像是几步路就赶到了,“砰”一推门就是一股带着热气的陈旧霉味,那霉灰味是刻在腐朽木头里的,呛得熊氏捂嘴一连串咳嗽。
不过也顾不上了,不属于冬季的热气自然就是因为那炭。邵代柔走之前担心小花挨冻,让小花也烧一点享受。
熊氏视线从火盆上瞪过去,一眼就瞧见了通体白色的银霜炭,心里冷讽这大奶奶还晓得不能摆在外头招摇,只是整整齐齐码放在内屋墙底下。
因管着家,熊氏对炭火的行市是一清二楚,她住的正房屋子里头烧的黑炭千金不过三两三钱,普通的白炭千金就要十两五钱,何况这炭白霜无烟久久不熄,一眼瞧着就非凡品,岂不是要卖到天价去!
这么好的炭,别说熊氏没用过,她连见都没见识过,火蹭一下就从心头蹿到头顶,邵代柔一穷二白的,炭究竟是谁给她买的,熊氏自觉答案不言而喻。
平日里自己偷偷往娘家挪了多少,这个时候是铁定想不起来的,记得的只是咬牙切齿的恨,熊氏拍桌怒啐一声:“好哇!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老娘起早贪黑为他操持家业,每个子儿都细打算,他可倒好!对一个外来小妇竟这样舍得!”
可怜了小花人矮腿短,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追上来,还没进门歇上半口气,就被怒气冲冲撞出来的熊氏一把拉住,拖拽在地上踉跄着走。
“你跟我去!与我做个证人,我看他还诬我空口白话不讲理!”
“哎哎,七太太,我……我不……”
小花被拽得连滚带爬,几乎慌了神,又不敢当真跟她挣扎,正乱着呢,幸好熊氏身边还有个清醒的,打熊家来的陪嫁婆子连忙拦住俩人:“太太且慢!我们先回屋里,再合计过!”
熊氏正在气头上,被拦得莫名其妙,正要开骂,一定神,见陪嫁婆子不断给她使眼色,这才想起来,今儿晌午过后,铺子里头的管事的都过老宅来了,李老七要在跟他们对年前的账,熊氏莽莽撞撞冲过去,不管李老七跟邵代柔是不是真兜搭在一块儿了,一桩丑事都得被抖落到众人跟前。
人是停下来了,冲昏头脑的愤怒没那么轻易散去,涌在脑袋里,拱得头昏脑涨,回到房里,熊氏一句话都没说,抱着胳膊气冲冲地坐在榻榻一角,看陪嫁婆子把小花赶出门去,一一关好门窗回来。
“我的太太哟,您这是怎么了?便是七老爷同大奶奶真有些牵扯——”
熊氏白眼一翻:“什么牵扯?那叫苟且!”
事到如今再嚼这些字眼儿还有什么用!陪嫁婆子附和说了几声是是是,“男人么,都是那个样子的。家里那几房小娘也没见您有多少芥蒂”
“你当我是吃闲醋?”熊氏冷冷扯着嘴角笑,笑得眼中都是早已化为尘土的哀苦。
李老七那个人,打年轻时就干干巴巴的,现在年纪上去了,更是老帮菜一棵,谁有哪耐烦心为他拈酸吃醋!
想当年爹妈替她跟李家定了亲,一想到这辈子要嫁的汉竟是李老七,她在家哭了好几年,就连成亲当夜,她生怕对着他那张脸成不了事,特地趁他招待亲朋的时候用酒把自己吃醉……
熊氏的气愤自然不是因为妒忌,李老七前前后后也纳了三个小妾,还有几个没名分的丫头,只管房里伺候,熊氏从来不管。
全因她们的吃穿用度都经过熊氏的层层剥削克扣,几个小妾过得比丫鬟好不了多少。
她不舒坦的是别的,气咻咻把眼睛往门外剜一眼,阴阳怪气拿着腔:“刚才那炭你也看见了,你见过?反正我是没那福气,那成色,怕不是内造货色。银子都是小事,都不晓得走了多少关系通了多少门路才图来的。好哇,我在家里一粒米一根柴的给他打算,他在外头就那么大方?!”
陪嫁婆子当然懂她,叹口气说:“那您可想好了,您这会子冲过去,到底是想得个什么结果?”
熊氏噎了下,她只想到闹他一闹,哪里想到结果那里去,半天才愣愣咕哝:“我就是见不得他在别的女人那里使大把银子!”
陪嫁婆子摇头说:“您要提银子,七老爷怕是要跟您计较平日补贴娘家的钱,夫妻之间算来算去全都是糊涂账,哪里好较真算呢!”
这么一说,熊氏蓦地也有点心虚,这些年她可没少往熊家送钱贴东西,也不晓得李老七到底是没发现还是懒得管,确实没跟她真计较过。
“那哪能怪我,还不是家里兄弟太不争气!要是他们得用些,我至于两头讨好两头受气么!”熊氏说着,竟抽起帕子掖起眼睛来,眼泪是半滴没有的,不妨碍嚎啕声震天响。
“可说呢,是您有本事,将李家操持得井井有条,又将娘家扶起来了,太不容易了。”陪嫁婆子见她气焰低下去,不再嚷着要去找李老七算账,可算松了一口气,“可您想啊,要是您过去了,叫七老爷在众人跟前下不来台,他被逼急了,要是真当着大伙儿说要了邵大奶奶——”
熊氏像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那不是正好!就由得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子侄叔伯把他拉下来,看他还敢不敢逞能耐!”
“太太哟!”陪嫁婆子只恨她糊涂,“七老爷当不成族长了,您怎么办?”
吓得熊氏乍然清醒过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拼命摇头才抖落掉一身恐惧,勉强为自己找补几句:“他不要脸,我这把年纪了,又是本地有头有脸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陪嫁婆子哄着她连连点头:“这就对了,事情闹大了,对您没有好处。”
“可,难道——”熊氏急得起来转了几圈,又咚的一声重重坐下,愤恨道,“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是。”陪嫁婆子晓得她心里过不去,撺掇着给她出主意,“那不是来日方长吗?邵大奶奶是要在您手里讨生活的,如何拿捏一个没了男人的寡妇,那简直太容易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了!”熊氏突然眼睛一亮,“就按照我原先的计谋,就说老太爷是那小妇杀的——”
起身太急,胳膊往榻桌角上狠狠一撞也不在意,“对!我现在就去报官!就是卫将军要做人情也无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哎哟喂我的太太哟!”陪嫁婆子赶紧给她按住,飞快劝道,“等到了堂上,自然不会单凭您一人所言。您想想,县令大人怎么都跟邵大奶奶娘家沾些关系,再万一七老爷一时想左犯了糊涂……”
熊氏浑身一怔。
她想起李老太爷死前说的话,说李老七想让邵代柔取她而代之,虽说话不可尽信,但万一呢?杀老太爷时只有李老七和她俩人在场,万一……万一李老七在堂上竟向着邵代柔说话……
成亲多年的丈夫会不会选自己,熊氏想一想,居然心里没底。
她恨得捏着帕子一捶榻桌,又是丧气又是泄愤,“这也不成,那也不行,难道就算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陪嫁婆子早就想好了良方,慢慢道来:“要我说,眼下对您最好的方儿,就是您主动提,心平气和的啊,先跟七老爷暗示几回,意思您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面自然彰显您知情识趣大度得很,另一头呢,七老爷免不了得猜啊,您为什么会突然主动提起?您是不是已经晓得了些什么?究竟晓得了多少?您有没有准备、有没有后招?横竖男人的心是靠不住的,您只能想什么对您最好,七老爷看上谁,只管看上去,反正该您拿的好处一样不能少,七老爷念着您的情,该给您的,一准都能松口。”
熊氏脑子本就不活络,方才走太快吹了冷风头胀得厉害,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了些不爱听的,稀里糊涂闭上眼揉着太阳穴,“哎呀,你让我静一静,我想想。”
陪嫁婆子了解她的性子,出去得一步三回头,再三叮嘱道:“记住了,别冲动,啊。”
千叮万嘱是一回事,越想越气则是另一回事,熊氏哭是哭不出来的,谁稀得为那老帮菜哭去!她素日指头缝里漏了不少钱,全都藏成自家私房,如今把钱全都拿出来细细打算了一遍,想起那罕见通体白的内造炭,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越想越乱,索性去找小花,那小花显然也是个脑子拎不清不记事的,再去多逼问逼问,没准能问出更多细节。
无巧不成书,熊氏本只打算盘问小花,没想到却在李家老宅后头冻住的河边将李老七逮了个正着。
气头上的人是没有什么理智好讲的,开头几句话不对付,后头便对呛起来,顺理成章就把邵代柔的扯了出来。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哪!”熊氏大声嚎啕着,一拳拳重锤向他胸口,“竟舍得使大把银子买炭去兜搭!”
“什么炭?你究竟在说什么?”李老七最厌烦她这撒泼打滚的样儿,一句都不想多周旋,转身便要走,“罢了!我懒得与你分辨。”
熊氏哪里肯放他,两只手死死拽住他,指节都因用力发着白,高声质问道:“你敢说你跟那小娘清清白白?!”
贴得比狗皮膏药还要紧,李老七想甩甩不脱,声音愈加震怒:“我连她手指头都没碰过,怎么不清白?!”
他倒是想不清白,白天也想做梦也想,问题卫勋的警告犹在耳畔,他想得心痒痒也不敢真动手,想起来就窝火。
“算了,你脑子不清明,我跟你说不清楚。”说罢,他也不管熊氏是不是在后头拽着,反正自己拔腿就拖着走。
“好!你说你跟那小娘清白,好,好!”熊氏几乎声嘶力竭,一双眼睛却在暗下去的天色里亮得惊人,“好,那我要她死,你肯不肯?我要她给大爷陪葬!”
饶是心狠手辣如李老七,此刻听完也整个人都震住,难以置信盯着她,良久,才缓缓找回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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